隋景澄的大道根腳,其實沒有這么簡單,就一定是那太霞元君李妤仙師相中的弟子,甚至可以說可能性既大,又極小,因為李妤在閉生死大關之前,就已經收取了一位根骨極佳的閉關弟子,如今雖然才不到四十歲,卻是下一次北俱蘆洲年輕十人的候補人選了。
山上修士,越是山巔,在師徒名分一事上,越是從不馬虎含糊。
而且隋景澄身上的暗藏玄機,那位陳先生到底不是真正的地仙劍修,尚未看出端倪。只不過這未必是什么壞事。
不管怎么說,憑借隋景澄身上那股淡淡的劍意,齊景龍大致猜出了一點蛛絲馬跡,這種修行之法,太過兇險,也會有些麻煩。一個處置不當,就會牽動大道根本。
齊景龍甚至可以順著這條脈絡,以及一些北俱蘆洲大修士之間的復雜關系,得出更多的結論。
不過許多山上事,可知不可道。
至于那位元君的小弟子顧陌,齊景龍曾經在游歷途中見過她一面,資質確實很好,就是脾氣不太好。
太霞一脈,歷來如此。
下山斬妖除魔,天不怕地不怕,身死道消算什么。
只要有理,便是對上了高出兩三境的修士,太霞一脈在內的所有外姓天師,一樣會出劍。
歷史上也有過地仙修士、以至于上五境劍仙,隨手一劍將那些不識趣的道門小修士斬殺,大多自以為無聲無息,可是無一例外,大多被太霞元君或是她那幾位師兄弟殺到,將其打死,若是有山巔大修士連他們都能擋下擊退,沒關系,火龍真人在這千年歷史當中,是有下山兩次的,一次隨手拍死了一位十二境兵家修士,一次出手,直接打死了一位自以為自保無憂的十二境劍仙,從頭到尾,老真人毫發無損,甚至一場本該天地變色的山巔廝殺,沒有半點波瀾。
日月替換,晝夜交替。
當陳平安第二次走出屋子,隋景澄立即就跟著離開了自己屋子。
齊景龍這一次沒有說話。
陳平安依舊坐在那條長凳上,那張擺在凳上的荷葉,靈氣渙散流失后,已經顯現出了幾分枯萎跡象,色澤不再那么水潤飽滿。
隋景澄沒有坐在長凳上,只是站在不遠處。
亭亭玉立如一株芙蓉。
陳平安拿著養劍葫喝著酒,微笑道:“別擔心。”
齊景龍笑道:“你都不擔心,我擔心什么。”
陳平安轉頭道:“麻煩你了。”
齊景龍的回答,簡明扼要,“不用客氣。”
陳平安問道:“劉先生,對于佛家所謂的降服心猿,可有自己的理解?”
齊景龍搖搖頭,“皮毛淺見,不值一提。以后有想到高遠處了,再與你說。”
陳平安說道:“我曾經見到一位得道高僧,所以有點想法,隨便聊聊?”
齊景龍笑道:“這就最好不過了。”
陳平安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如鉤,紋絲不動,如同約束某物,“這算不算降服?”
齊景龍深思片刻,搖搖頭,“若是起先如此,絕對不是,若是一個最終結果,也不算圓滿。”
陳平安點點頭,然后蹲下身,以手指抵住荷花池畔的青石板地面,隨便劃出兩條極其淺淡的痕跡,然后又在四面八方畫出一條條脈絡。
最后伸出手掌,全部抹了一抹,卻沒有全部抹平,留下了斷斷續續、條條線線的細微擦痕。
齊景龍問道:“這就是我們的心境?心猿意馬四處奔馳,看似返回本心原處,但是只要一著不慎,其實就有些心路痕跡,尚未真正擦拭干凈?”
陳平安沒有說什么,去池中以右手掬起一小捧水,站在那一處圓心附近,另外左手,輕輕捻出一滴水珠,滴落圓心處。
齊景龍定睛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