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點頭道:“確實如此。”
在藕花福地,春潮宮周肥,或者說是姜尚真,為了幫助好友陸舫破開情關心結,可謂手段迭出,諸多作為,令人發指不說,而且已算人間極致的冷酷手段,依舊效果不好。陸舫最終沒能躋身十人之列,不單單是輸給了陳平安,事實上,更重要的原因,還是陸舫尚未心境圓滿,哪怕能夠“飛升”離開藕花福地,其實就等于虛耗了六十年光陰。
榮暢問道:“非是問罪于陳先生,只談現狀,陳先生已經是系鈴人,愿不愿意當個解鈴人?”
陳平安搖頭道:“難。”
榮暢皺了皺眉頭。
打算修煉閉口禪的顧陌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是什么態度?!修道之人,貪戀美色,就落了下乘,還是說你圖謀甚大,干脆想要與隋景澄結為山上道侶?好嘛,如此一來,就等于跟我們太霞一脈和浮萍劍湖攀上了關系,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平安依舊搖頭道:“并非如此。”
有些言語,話難聽。
可是愿意與人當面說出口,其實都還算好的。
真正難聽的言語,永遠在別人的肚子里邊,或者躲在陰暗處,陰陽怪氣說上一兩句所謂的中允之言,輕飄飄的,那才是最惡心人的。
齊景龍也點頭道:“很難。”
陳平安突然說道:“我只說一些可能性,先說兩個極端情況,佛家東渡,逐漸有小乘大乘之分,小破我執不如無我執,隋景澄修心有成,今日之喜歡,變成來年淡然,才是真正的斬斷情絲。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隋景澄情根深種,哪怕遠離我千萬里,依舊縈繞心扉,任她躋身了上五境,成為了劍仙,出劍都難斬斷。再說兩端之間的可能性,你們兩位,都是山上宗字頭仙家的高人,應該會有一些術法神通,專克情關,專破情劫,但是我覺得隋景澄的心境,我們也要照顧……”
顧陌又開始頭疼,“你能不能說直接點,該怎么做,需要這么絮絮叨叨嗎?!”
陳平安望向她,問道:“對于你而言,是一兩次出手的事情,對于隋景澄而言,就是她的一生大道去向和高低,我們多聊幾句算什么,耐著性子聊幾天又如何?山上修道,不知人間寒暑,這點光陰,很久嗎?!如果今天坐在這里的,不是我和劉先生,換成其余兩位境界修為相當的修道之人,你們兩個說不定已經重傷而退了。”
齊景龍淡然道:“是死了。”
陳平安無奈道:“會不會說話?”
齊景龍嗯了一聲,“你繼續。”
陳平安取出兩壺酒,一壺拋給齊景龍,自己打開一壺,喝了一口。齊景龍只是拎酒卻不喝,是真不愛喝。
榮暢笑了笑。
話難聽。
理是這么個理。
他其實比較能夠接受。
不過估計顧陌就比較不痛快了。
果不其然,顧陌站起身,冷笑道:“貪生怕死,還會進入太霞一脈?!還下山斬什么妖除什么魔?!躲在山上步步登高,豈不省事?都不用遇上你這種人!若是我顧陌死了,不過是死了一個龍門境,可北俱蘆洲卻要死兩個修為更高的王八蛋,這筆買賣,誰虧誰賺?!”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你自己不虧?”
顧陌破口大罵道:“虧你大爺!”
陳平安也半點不惱,轉頭笑道:“你修為更高,你來講道理。”
齊景龍微笑道:“你脾氣更好,還是你來講吧。”
顧陌一襲“太霞”法袍雙袖飄蕩不已,氣得臉色鐵青,“你們兩個,別墨跡,隨便滾出來一個,與我打過一場!”
陳平安說道:“你師門太厲害,我不敢跟你打。”
顧陌氣笑道:“我又不是瘋子,只與你切磋,不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