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還在那邊哀怨呢,拎著掃帚打掃道觀滿地落葉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然后就有七八輛牛車浩浩蕩蕩來到白云觀外,說是送書來了。
牛車之上裝滿了諸子百家的各色書籍,一箱子一箱子往小道觀里邊搬運。
這一幕,看得形容消瘦的中年觀主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不過當最后一輛牛車上邊,拿下一塊匾額的時候,觀主喊來歡天喜地的小道童,一起小心翼翼抬去了書房。
匾額上書兩字,“齋心”。
離開青鸞國京城后,琉璃仙翁擔任一輛馬車的車夫,崔東山坐在一旁,稚童在車廂里邊打盹。
老修士輕聲問道:“仙師,那位白云觀的觀主,又非修道之人,為何對他如此刮目相看?”
崔東山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就那么揮動著兩只雪白袖子,說道:“他啊,與我前后兩位先生,都是一種人。太平盛世,并不彰顯,一到亂世,那就是……”
老修士靜待下文,可是久久沒有后續。
等到琉璃仙翁已經放棄答案的時候,崔東山笑道:“最好的夫子。”
崔東山停下雙手,緩緩道:“尋常教書匠,可以讓好學生的學問更好,稍好的先生,好學生也教,壞學生也管,愿意勸人改錯向善。至于天底下最好的夫子,都是愿意對世間無教不知之大惡,寄予最大的耐心和善意。這種人,不管他們人走在哪里,學塾和書聲其實就在那里了,有人覺得吵,無所謂,有人聽得進,便是好。”
崔東山微笑道:“所以他們都不是什么飄搖世道的修補匠,而是世間人心的源頭清泉,流水往下走,經過人人腳邊,故而不高,誰都可以低頭彎腰,掬水而飲。”
崔東山猛然起身,高高舉起手臂,如手持酒杯,白衣少年這一刻,振衣而立,神采飛揚,“人間多有肥甘凝膩物,人人向往,自然無錯,理當如此,可口渴之時便有水喝,憑君自取,豈不快哉,豈不幸哉?!”
琉璃仙翁小心翼翼駕駛馬車。
唉。
崔大仙師盡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怪話。
結果老修士后腦勺挨了一腳,那人罵道:“他娘的你就沒一句馬屁話,沒點掌聲?!”
老修士嚇了一大跳,趕緊開始打腹稿,醞釀措辭。
只是這溜須拍馬的言語,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啊,何況給崔大仙師這么一嚇,讓琉璃仙翁絞盡腦汁也沒琢磨出半句合適的好話。
好在身后那人已經說道:“算了,反正你這輩子都沒福氣去落魄山的。”
隨后琉璃仙翁便輕松了幾分。
因為馬車周邊,一只只折紙而成的青色鳥雀宛如活物,縈繞飛旋。
不是那一般中五境修士重金購買的黃璽符紙。
而是材質色澤如雨過天晴的“清白符”,據說是道家宗門寶誥專用符紙,極為珍稀昂貴。
老修士也算符箓一脈的半個行家了。
所以還知道天底下最玄妙的符紙,是一種蘊藉圣人真意的青色符紙,沒有確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