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師一步踏地,以六境巔峰的武道修為,瞬間來到那黑袍老者身前,一拳遞出。
那黑袍老者瞠目結舌,呆若木雞,竟是杵在原地,整個人僵硬不動,不但沒能接住那把賠禮的銅鏡,反而還要連累自己吃那一拳。
只是黃師卻驟然停拳,只有一陣拳罡拂過那可憐蟲的面容,鬢角發絲向后掠去。
黃師竟是收了拳,顛了顛沉重行囊,轉身就走,走出數步之后,扭頭笑道:“陳老哥,這把銅鏡送你了。”
孫道人心中哀嘆。
自己怎么找了這么個不長心眼的癡呆盟友。
苦也。
接下來的路,不好走啊。
孫道人只見那位陳道友朝自己歉意一笑,蹲下身去,撿起墜地的那把銅鏡,裝入一件還算干癟的青布包裹當中。
哪怕這家伙已經竭力隱藏自己的膽怯心慌,可雙手一直在輕輕顫抖。
孫道人看得直頭疼,搖搖頭,轉身跟上黃師,興許是對這個家伙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心聲言語中頗有憤懣,“陳道友!接下來記得自己的位置,別太靠近黃師這家伙,最好讓自己與黃師隔著一個貧道,不然被黃師一旦近身,你便是有再多的符箓都是擺設,怎的連練氣士不可讓純粹武夫近身,這點粗淺道理都不懂?!”
“孫道長,道理我懂,可是真與黃師干架,就腦子空白,手腳不聽使喚了,實在是腳步身手跟不上這些個道理啊。”
那人得了一把銅鏡后,快步跟上孫道人,放慢了腳步,不與孫道人并肩而行,干脆就在孫道人身后,亦步亦趨,孫道人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么,好歹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不至于無藥可救。
陳平安走到最后,輕輕擦拭嘴角血跡。
尋常武夫走江湖,運氣不好,是經常被人打得滿臉血。
陳平安倒好,還得自己來。
不過一想到那把很有年月的青銅古鏡,陳平安便沒什么怨氣了。
篆文極小,正面為“辟兵莫當”,背面為“御兇除央”。
辟邪鏡無疑了,而且是一件仿古鏡,因為在陳平安先前仔細端詳之下,發現了極其細微的“宮家營造”二字,但是這反而是最值錢的。
因為敢在銅鏡法器之上,悄悄以姓氏加“造”字,就是品秩的保證。
那部神仙書,關于此事,是有過相關文獻記載的,其中以海獸葡萄紋古鏡之上的“李鋪造”、光明鏡或是神仙夜游鏡上的“納蘭三山造”兩家仿古鏡,最為價值連城。至于仿上加仿的那些后世銅鏡,則就往往是坑騙半吊子練氣士的物件了,哪怕十分精巧無瑕,依舊是個大坑,若是有人自以為撿漏得寶,轉手賣出高價還好,若是興沖沖煉化為本命物,估計能讓修士悔恨不迭,吐血不已。
方才陳平安差點沒忍住,想要讓孫道人先摸上一摸,美其名曰幫忙掌掌眼,自己再正兒八經收入囊中。
這位孫道長的手,與隋景澄有的一拼,開過光吧?
不談此次收獲,那對極有可能是龍王簍竹鞭小籠,只說懸掛高瘦道人腰間的那串寶塔鈴,顯然就不是凡品。
不然在山巔道觀之外,那串寶塔鈴絕不會主動破碎示警。
后山這邊,建筑遠遠少于鱗次櫛比的前山,稱得上巍峨壯觀的,更是屈指可數,只有三座。
三人一路下山,放眼望去,稀稀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