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人淚眼婆娑,可憐兮兮,望向那個站在墻頭之上的陳道友,然后揮揮手,“走吧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陳平安點點頭,“保重。”
只是離去之前,丟了三張符箓過去,全部都是隱匿身形的馱碑符。
贈予殺伐符箓,意義不大了。
以心聲告訴孫道人此符用處過后,陳平安亦是飛奔下山。
孫道人接住符箓過后,再一抬頭,墻頭之上已經沒了那位陳道友的蹤跡,感慨萬分道:“患難見真心啊。”
陳平安只希望孫道人舍了機緣寶物,能夠暫時保住一條小命。
在那之后,其實是有一線生機的。
藕花福地當年也是差不多境地,廝殺天昏地暗過后,那位臂圣程元山,一場架沒打,不但活到了最后,如果不是沒能按時登上城頭,不然還白白撈取一樁飛升到浩然天下的福緣。
至于最終能夠活下五人,還有天大的福緣臨頭,被什么飛升境高人收為嫡傳和記名弟子,陳平安根本不相信。
修行路上,看似機緣一物,由于與法寶掛鉤,往往最誘人,最直觀,好像誰得機緣越大,誰就越是修道胚子。
可陳平安大致清楚,境界越高的得道之人,看待弟子的根骨,資質,性情,機緣,缺一不可。
一位遠古飛升境大修士的收取弟子,尤其是嫡傳,豈會只看后人在他山中得寶多寡。
此次處處隱藏殺機,若說先前求寶爭機緣,好似修行路上人人野修,各有各的算盤,還算合情合理,所以陳平安無法確定此地風土,正與不正,那么現在的格局,完全就是逼著所有人論心殺人,簡直就是身旁之人皆可死的處境,坐鎮此地的那個家伙,分明不是什么善茬。極有可能是故意蠱惑人心,讓剩下四十多人,自相殘殺,那人好坐收漁翁之利。
又有孫道人寶塔鈴驟然破碎的鋪墊,陳平安甚至猜測此地幕后人,說不得就是一頭大妖,只是礙于某些老舊規矩,無法隨心所欲行事,例如那一縷凌厲劍氣的存在,極有可能就是一種束縛和掣肘。
陳平安突然想起當年在落魄山臺階上,與崔瀺的那場對話。
崔瀺無比篤定的天下大勢,當時陳平安便想要詢問大驪國師,為何不將此事告訴某些人,或是直接昭告天下。
只不過當時陳平安沒有問出口,然后自己就有了答案。
說了沒人聽,聽了沒人信。
陳平安沒有離開孫道人這片建筑太遠。
不過有了一番計較。
要不要立即以劍仙破開天幕?
這是一個極有可能會決定生死的抉擇。
因為陳平安對于這座遺址的認知,在裝神弄鬼的那一幕出現之后,將那位隱藏在重重幕后的本地“老天爺”,境界拔高了一層。當時自己能夠成功逃離鬼蜮谷,是毫無征兆行事,京觀城高承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此地那位,興許已經開始死死盯住他陳平安了。
所以有個折中的想法。
學那藕花福地的臂圣程元山,自己要一直躲到一旬后,到時候是福是禍,幕后人用心是好是壞,就都已經水落石出。
是否需要出劍,就很清爽了。
黃師從拐角處走出,奇怪道:“你就這么在意孫道人的死活?如此擔心我一拳打死這個所謂的雷神宅仙師?”
陳平安笑道:“你猜?”
黃師扯了扯嘴角,“不如你我聯手退敵?”
陳平安問道:“就不怕我拖后腿?”
黃師心中愈發狐疑,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什么境界?精通符箓的龍門境修士,還是一位金丹地仙?”
陳平安反問道:“你呢?”
黃師坦誠笑道:“還算湊合的金身境武夫,還有大仇未報,所以死不得。”
陳平安說道:“那你就把我當做一位金丹修士看待,嗯,還算湊合的金丹地仙。”
黃師思量片刻,說道:“先撤出這座山頭,我們爭取不被合力圍殺,如何?這自然是最壞的局面,不過當下你我處境,想得壞一些,沒有錯。”
陳平安問道:“為何不學那孫道長,直接交出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