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如何合情合理,在何時何地見面,都需要陳平安步步為營,小心翼翼鋪墊,掌握好火候。
一個可以任由一洲修士冷嘲熱諷的宗字頭山門,說明對方極其隱忍,隱忍的同時,說不定做起事來又毫無底線,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對手。
徐杏酒帶著一大摞山水邸報,過來拜訪,笑道:“陳先生也在看砥礪山?”
陳平安接過邸報,笑著招呼道:“不忙的話,坐下一起看。”
陳平安取出兩壺仙家酒釀,遞給徐杏酒一壺,兩人對坐,各自慢慢飲酒。
砥礪山之戰,北俱蘆洲年輕十人當中的野修黃希,武夫繡娘,名次接近。一個第四,一個第五。
最近一封山水邸報上,又有關于兩人生死之戰緣由的諸多新猜測,有說是兩人因愛成恨的,也有說是黃希這輩子年紀不大,卻太過殺人如麻,不小心殺了武夫繡娘的至親。
徐杏酒拿出了一顆雪花錢,輕輕丟入桌上筆洗,轉瞬即逝,化作一縷靈氣,融入千萬里之外的砥礪山山水氣運當中,世間所有能夠承載鏡花水月的靈器法寶,都有此“吃錢”神通。
上次是太徽劍宗齊景龍跟太平山女冠黃庭,捉對廝殺,兩位都是處于瓶頸的元嬰劍修,其實對于砥礪山的山水格局影響不小。一戰過后,砥礪山的靈氣損耗十分嚴重,若是上五境廝殺起來,想必更會鯨吞天地靈氣,可是砥礪山依舊如此靈氣充沛,便是有無數旁觀修士,在源源不斷丟入神仙錢的緣故。
徐杏酒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問道:“陳先生,以后我若是有機會下山遠游,可以去太徽劍宗拜訪劉先生嗎?”
徐杏酒有些赧顏,“我對劉先生一直很仰慕。”
陳平安笑道:“我可以幫你事先打個招呼,但是不保證劉景龍就一定見你。”
徐杏酒眼睛一亮,趕緊起身作揖致謝。
陳平安說道:“記得一件事,將來去太徽劍宗拜訪劉景龍,一定要多帶幾壺好酒,真要見了面,你什么都不用多說,就咣咣咣先喝為敬,劉景龍這人愛喝酒,但是平時放不開架子,得有人先帶頭。他要說自己不喝酒,別信他,一定是你徐杏酒沒喝到位。”
徐杏酒感慨道:“原來如此,我懂了!劉先生果然如晚輩印象中的陸地蛟龍,一模一樣!一個愿意以理服人的劍仙,必然最是性情中人!”
陳平安使勁點頭,“必須的。”
陳平安望向桌上那座砥礪山,雙手一揮袖,砥礪山青色石坪便猛然間往四面八方擴展。
他與徐杏酒如同“兩尊巍峨神祇”親臨砥礪山,置身于石坪之上。
只不過越是山水重地,禁制越大,而承載鏡花水月的靈器品秩高低,也會影響到觀戰效果。
陳平安發現自己這只青瓷筆洗,不出意外,就只能看到那黃希和繡娘兩人米粒大小的身影。
陳平安曾經詢問過齊景龍,大劍仙的劍氣能否借此機會,隔空萬里,殺人于砥礪山。
當時齊景龍搖頭笑言,仙人境興許有點機會,玉璞境也莫奢望了,因為劍修的劍氣,最重劍意,如何都不會像神仙錢那般靈氣純粹,沒有半點其它意思。而這一點點意思,就會使得承載鏡花水月的脆弱靈器,當場破碎。不過齊景龍也說山上確實有一些古老神通、旁門術法,在歷史上憑借鏡花水月這道橋梁,害慘了以鏡花水月牟利的某些山頭。但是使出這種手段的修士,都要很小心隱藏身份,不然的話,很容易淪為一洲之敵,比如可能會讓那些仙人境、乃至于飛升境大修士,心生好奇。
離著午時,約莫還有一炷香的功夫。
陳平安突然發現砥礪山天幕處,濺起一滴細微漣漪。
然后有人朗聲笑道:“瓊林宗那位天下無敵的玉璞境,何在?”
很快砥礪山畫卷又有漣漪漾起絲毫,有人回答:“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那率先開口之人顯然又砸下了一顆神仙錢,笑呵呵道:“后悔當年生下了你。”
瓊林宗那位堂堂一宗之主的玉璞境修士,也真是好脾氣,不但沒有罵回去,反而又丟了一顆谷雨錢,畢恭畢敬道:“前輩說笑了。”
兩人不再對話。
不過有人突然微笑道:“賀宗主,考慮好了沒有?你若是不說話,我可就要當你答應了。”
徐杏酒輕聲道:“肯定是那徐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