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露圃的熱鬧,都在春天里。
陳平安走下渡船,相較于去年離去時的裝束,差別不大,不過是將劍仙換成了竹箱背著,依舊是一襲青衫,斗笠行山杖。
陳平安直奔老槐街,街道比那渡口更加熱鬧,熙熙攘攘,見著了那間懸掛蚍蜉匾額的小鋪子,陳平安會心一笑,匾額兩個榜書大字,真是寫得不錯,他摘下斗笠,跨過門
(本章未完,請翻頁)
檻,鋪子暫時沒有客人,這讓陳平安又有些憂愁,見到了那位已經抬頭笑臉相迎的代掌柜,出身照夜草堂的年輕修士,發現竟是那位新東家后,笑容愈發真誠,連忙繞過柜臺,彎腰抱拳道:“王庭芳見過劍仙東家。”
關于稱呼,都是王庭芳琢磨了半天的結果,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就與這位姓陳的年輕劍仙重返,畢竟山上修士,一旦遠游,動輒十年數十年縹緲無蹤跡。
陳平安抱拳還禮,“王掌柜辛苦了。”
王庭芳輕聲問道:“晚輩這就去拿賬本?”
生意人說生意經,比任何寒暄客套都要實在。
陳平安點了點頭,一起走到柜臺后邊,陳平安摘下竹箱,竹編斗笠擱在行山杖上邊。
王庭芳取出兩本賬,陳平安看到這一幕后,小小憂愁,煙消云散,若是生意當真不好,能記下兩本賬?
陳平安早已看過鋪子里邊諸多百寶架的物件,心中了然,然后開始對賬,看到一處時,驚訝道:“還真有人出這么高的天價,買下那對法寶品秩的金冠?”
看了眼出貨時日,陳平安臉色古怪,問道:“是不是一位五陵國鄉音的年輕女子?身邊還跟著位背劍扈從?”
王庭芳震驚道:“東家這都算得出來?”
陳平安有些無奈,沒有道破隋景澄和浮萍劍湖元嬰劍修榮暢的身份,搖頭感慨道:“真是不把錢當錢的主兒,還是賣低了啊。”
王庭芳便有些惶恐。
陳平安趴在柜臺上,緩緩翻著賬本,笑道:“這筆買賣,王掌柜已經做到最好了,我只是與對方還算熟悉,才隨便瞎說,不至于真的如此殺熟,若是換成我親自在鋪子賣貨,絕對賣不出王掌柜的價格。”
一邊細致翻看賬本,一邊與王庭芳閑聊春露圃近況與照夜草堂生意之事。
王庭芳笑道:“只是機緣巧合,靠著東家的天大面子,才賣出了金冠這對鎮店之寶,去年生意的賬面上,才會顯得漂亮,與晚輩關系不大。晚輩斗膽祈求東家莫要在家師那邊實話實說,不然晚輩肯定就要卷鋪蓋離開蚍蜉鋪子了,家師對前輩鋪子這邊的生意,極其在意,每一季盈虧,都要親自過目,召見晚輩過去詢問。”
陳平安點頭道:“我這次帶了些彩雀府小玄壁茶餅,會親自登門與唐仙師致謝,鋪子生意打理得比我想象中好太多,若是王掌柜不擔心我在唐仙師那邊畫蛇添足,定要為王掌柜美言幾句。”
王庭芳后退兩步,作揖謝禮,“劍仙東家恩重如山,晚輩唯有再接再厲,幫著蚍蜉鋪子掙錢更多。”
陳平安合上賬本,第二本干脆就不去翻了,既然王庭芳說了照夜草堂那邊會過目,陳平安就禮尚往來,再細看下去,便要打人家王庭芳與照夜草堂的臉了。
將兩本賬簿輕輕推向王庭芳,陳平安笑道:“賬簿沒有差池,記得仔細清晰,我沒什么不放心的。再就是王掌柜以后做買賣,有個細水長流即可,不用太過苛求鋪子每年的盈余,賬面上多好看,我此次離開春露圃后,估計要當許多年的甩手掌柜,有勞王掌柜多費心。”
王庭芳笑著應諾下來,收起賬本,小心翼翼鎖入抽屜。
陳平安轉身從竹箱里掏出兩件東西,一是那枚擁有“水中火”氣象的玉鐲,銘刻有回文詩。還有一把青銅古鏡,辟邪鏡無疑,有那最值錢的“宮家營造”四字。與那樹癭壺和齋戒牌,四物都是武夫黃師贈送,事后回想那趟訪山尋寶之行,能夠與黃師分道揚鑣,好聚絕對半點算不上,好散倒是真。
樹癭壺本身品秩不算太高,但是老真人桓云掌眼后,明言此老物,可以幫助練氣士汲取木屬靈寶的靈氣,對于當下煉制出第三件木屬本命物的陳平安而言,恰恰就是千金難買的所需之物,被陳平安在南下途中,以火龍真人的煉制三山法訣,將其中煉為木宅所在關鍵竅穴的一件輔助寶物,擱在了木宅當中。
至于那塊齋戒牌,陳平安也打算將其中煉在木宅,只是煉化一事,太過耗費光陰,在每天雷打不動的六個時辰煉化青磚水運之余,能夠把樹癭壺中煉成功,已經算是陳平安修行勤勉了,幾次乘坐渡船,陳平安幾乎都將閑散光陰用在了煉化器物一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