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郭稼其實寧愿花圃殘破人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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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府那邊,寧姚依舊在閉關。
裴錢在與白嬤嬤請教拳法。
種秋在走樁,以充沛天地間的劍意砥礪拳意。
曹晴朗在修行。
崔東山拉著納蘭老哥一起喝酒。
陳平安離開郭稼和玉笏街后,去了趟越開越大的酒鋪,按照老規矩,掌柜不與客人爭地盤,只是蹲在路邊喝酒,可惜范大澈不厚道,竟然一口氣喝完了那顆小暑錢的盈余酒水錢,只得自己跟少年蔣去結賬付錢。蔣去壯起膽子,說他前不久與疊嶂姐姐預支了薪水,可以請陳先生喝一壺竹海洞天酒,陳平安沒答應,說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免得自己在劍氣長城的極好名聲,有那丁點兒瑕疵,身為讀書人,不愛惜羽毛怎么成。
蔣去繼續去照顧客人,心想陳先生你這般不愛惜羽毛的讀書人,好像也不成啊。
陳平安悠哉悠哉喝過了酒,與身邊道友蹭了兩碗酒,這才起身去了新的兩堵墻壁,看過了所有的無事牌名字和內容。
陳平安便拎著小板凳去了街巷拐角處,使勁揮動著那蒼翠欲滴的竹枝,像那市井天橋下的說書先生,吆喝起來。
馮康樂第一個跑過來,顧不得拿上那只越來越沉的陶罐,孩子在二掌柜耳邊竊竊私語,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難處,讓二掌柜識趣些,別說錯了話。陳平安笑著點頭,作為報酬,讓馮康樂走街串戶幫自己招徠聽眾去,得了許諾,二掌柜保證不會揭穿自己,馮康樂便重重拍了拍二掌柜的肩膀,豎起大拇指,說了句好兄弟講義氣。
陳平安瞥了眼馮康樂,孩子立即輕輕拍了拍二掌柜的肩膀,然后馮康樂便邊跑邊扯嗓子喊人,說那書生擊鼓鳴冤城隍閣的故事終于要開場了。
說書先生等到身邊圍滿了人,蹭了一把身旁小姑娘的瓜子,這才開始開講那山神欺男霸女強娶美嬌娘、讀書人歷經坎坷終究大團圓的山水故事。
只是講到那山神跋扈、勢力龐大,城隍爺聽了書生喊冤之后竟是心生退縮意,一幫孩子們不樂意了,開始鼓噪造反。
早干嘛去了,光是那城隍閣內的日夜游神、文武判官、鐵索將軍姓甚名甚、生前有何功德、死后為何能夠成為城隍神祇,那匾額楹聯到底寫了什么,城隍老爺身上那件官服是怎么個威武,就這些有的沒的,二掌柜就講了那么多那么久,結果你這二掌柜最后就來了這么句,被說成是那麾下鬼差如云、兵強馬壯的城隍爺,竟然不愿為那可憐讀書人伸張正義了?
陳平安發現手中瓜子嗑完了,就要轉頭去與小姑娘求些來,不曾想小姑娘轉過身,破天荒的,不給瓜子了。
馮康樂已經顧不得會不會被二掌柜揭老底,說自己當時根本沒敢敲門見著人,賞了陳平安一拳,怒道:“不成不成,你要么直接說結局,要么干脆換個痛快些的新故事說!不然以后我再也不來了,你就一個人坐這兒喝西北風去吧。”
其余孩子們都紛紛點頭。
果然還是那些飲酒的劍仙們眼光好,二掌柜心是真的黑。
如此窩囊糟心的山水故事,不聽也罷。
只見那二掌柜一手舉起竹枝,一手雙指并攏,抖了個好似劍花,晃了幾下,問道:“上一次提及城隍廟,可有人記得那幅只說了一半的大門楹聯?”
一個少年說道:“是那‘求個良心管我,做個行善人,白晝天地大,行正身安,夜間一張床,魂定夢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