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反而不太領情,笑問道:“那就該死嗎?”
他其實才是世間最了解蠻荒天下風土習俗的劍修,最少也會是之一。
阿良甚至在那邊,在戰場之外,還有劉叉這樣的朋友,除了劉叉,阿良認識許多蠻荒天下的修道之士,早已與人無異。
陳平安已經喝完兩碗酒,又倒滿了第三碗,這座酒肆的酒碗,是要比自家鋪子大一些,早知道就該按碗買酒。
陳平安一口喝完第三碗酒,晃了晃腦子,說道:“我就是本事不夠,不然誰敢靠近劍氣長城,所有戰場大妖,全部一拳打死,一劍砍翻,去他娘的王座大妖……以后我如果還有機會返回浩然天下,所有僥幸置身事外,就敢為蠻荒天下心生憐憫的人,我見一個……”
打了個酒嗝,陳平安又開始倒酒,喝酒一事,最早就是阿良攛掇的。至于見到了一個就會如何,倒是沒說下去了。
阿良沒攔著。
阿良只是嬉皮笑臉道:“你陳平安見著了那些人,還能咋樣,人家也有自己的道理啊,反正又沒誰逼著劍氣長城死這么多人。”
陳平安停下喝酒,雙手籠袖,靠著酒桌,“阿良,說說看,你會怎么做?我想學。”
學習他人之好,一直是陳平安的擅長事。
算賬一事,當賬房先生,就在大泉王朝邊境狐兒鎮的小客棧,與鐘魁學過。
當包袱齋,偷偷摸摸撿破爛,真正的絕活,該是怎么個境界,在北俱蘆洲結伴游歷的孫道長身上,陳平安大開眼界。
甚至很早之前,林守一的一句無心之語,大致意思就是出門在外,事情可以管,但是不用管太多。也讓陳平安越到后來,越感同身受,越覺得有嚼頭。
在更早之前,陳平安那一手被很多行家里手視為“匠氣有余,靈氣不足”的字,無形之中,其實都是學之于陸沉的那份藥方三張紙。當年陸沉說了三件事,卻只明說了去撿蛇膽石碰運氣在內的兩件事,陳平安當時還問了一句,陸沉卻沒說破,原來學字,就是最后一件事。
阿良笑著給出答案:“我根本不在乎啊。”
陳平安怔怔無言,想起了蛟龍溝當時冥冥之中,聽到的那些旁人“心聲”,想起了天劫過后的隨駕城。
陳平安伸手出袖,抿了一口酒,一手持碗,一手撓頭,“有點難學。”
阿良笑道:“不用學。”
上山修行后,舉頭天不遠。
修道之人,離山巔越近,對人間越沒耐心。
有例外的,可惜不多。
阿良也擔心陳平安會成為那樣的山上神仙。
就像陳平安學字一事,阿良不是不清楚陸沉贈予藥方的深遠用心,只說陳平安的畫符,為何如此順遂?簡直就像是毫無門檻,一步跨過?要知道符箓一途,無論是不是道家一脈的練氣士,都視為天塹,與劍修如出一轍,不成就是不成。
但是這種事,他阿良偏偏不能開口道破,得陳平安自己去琢磨。
劍術高,便覺得天下事皆容易?沒這樣的好事,他阿良也不例外。
這一頓酒,兩人越喝越慢,阿良不著急,自己酒量好,陳平安也想要多喝一些。
那位沽酒婦人到底與阿良是老交情了,托人從酒樓帶了一屜佐酒菜過來,與二掌柜笑言不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