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問道:“那少年的水牢,就是這些水珠積攢而成?”
老聾兒懶得遮掩這些細枝末節,大大方方承認了。
養龍一事,門檻高,先要找到值得栽培的蛟龍之屬,再有一門養龍之術,還得有營造龍湫之法。
剛好老聾兒都不缺。
世間每一位飛升境大修士的修行之路,確實都可以出一本極其精彩的志怪小說。
陳平安轉頭問道:“如果是前輩出手,那些妖族修士,是怎么個死法?”
老聾兒隨口答道:“捻指之事。”
以神氣圓滿的飛升境修為,對付那些最高不過仙人境的囚犯,老聾兒坐鎮小天地,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還真就是一根手指頭捻死的事情。
老人再補充了一句,“若有聒噪,罵人求饒之類的,估計會死得慢些,閑來無事,與那個小姑娘學了些掀皮纏筋的手段。”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在劍氣長城待久了,都快忘記劍仙是劍仙,大妖是大妖了。”
猶然記得當年游歷北俱蘆洲,第一次遇到猿啼山劍仙嵇岳的情景,那叫一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步走錯,萬劫不復。
更早些,還有在那艘打醮山渡船上,通過鏡花水月觀戰風雷園和正陽山的三場問劍,元嬰李摶景的收官一劍,風采絕倫。
再早一些,是大雨夜借宿古宅,遇到了那頭古榆國的中五境“大妖”。
好一個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陳平安說道:“前輩只管收取這份水運,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老聾兒當著陳平安的面,擷取了數十粒幽幽碧綠的水珠,以袖中乾坤之法收入囊中,應該都是水運最為飽滿充盈的那部分。
然后陳平安就開口討要了半數水珠,絕大部分都放入養劍葫,只余下三粒水珠,盤腿而坐,正大光明地煉化起來,是埋河水神祠廟外的祈雨碑所載道訣。
這份天地造化,雙方對半分賬。
老聾兒可以接受,所以沒有任何猶豫。
老聾兒瞥了眼年輕人這門煉水訣的大致運轉路數,贊嘆道:“隱官大人僅憑這門道法,哪天真要被逼得狗急跳墻了,大可以舍了皮囊不要,揀選一處挨著大瀆的江河,轉去當個江水正神。”
陳平安依舊閉目凝神,煉化那三粒品秩等同于一般水丹的水珠,速度極快,水府那邊如久旱逢甘霖,綠衣童子們忙碌起來,修繕那枚水字印本命物的瑕疵,為幾乎淪為白描圖案的水府壁畫重新添加色彩,干涸見底的小水塘也有了一縷縷源頭活水可以補充。
陳平安稍稍分心言語:“奉勸前輩別去浩然天下了。”
老聾兒問道:“為何?”
陳平安默不作聲。
那白發童子出現在神靈肩頭,嗤笑道:“老聾兒你太會夸人,肯定會被人大卸八塊再剁成肉泥的。”
然后那白發童子又譏笑道:“你這年輕人腦子不夠靈光,那老聾兒故意選了些靈氣稀薄的水珠,算準了你會開口討要。云海之上,水珠一直涌現,水運最為充沛的那撥珠子,老聾兒肯定故意次次錯過。這么個小傻子,怎么當的隱官,比那蕭愻差了十萬八千里,難怪劍氣長城守不住。”
陳平安置若罔聞。
老聾兒更是無動于衷,沒解釋什么。
反正那頭化外天魔一旦有隙可乘,動了年輕隱官的心魄,老聾兒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