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外天魔性情多變,這會兒已經嬉皮笑臉跟在一旁,說著能夠為隱官爺爺護道一程又一程,結下了兩樁香火情,幸莫大焉。
陳平安一心兩用,一邊感受著遠游境體魄的諸多玄妙,一邊心神凝為芥子,巡狩人身小天地。
消受過捻芯的一場場縫衣之苦,再拿來與李二傳授的拳理,相互佐證、勘驗,陳平安敢說自己無論是以純粹武夫的眼光,看待人身之“山水地理”,還是從練氣士的角度,對待人身之“洞天福地”的理解,都已經遠超常人。
至于五行之屬本命物,已經湊出四件,只差最后一道關隘了。
欠缺最后一件火屬之物。
化外天魔所說的那條溪澗,被它稱為水中火,陳平安眼饞,卻未心動,眼饞的,是那條溪澗的價值連城,世間任何包袱齋見到了都會多看幾眼,不心動,是因為不愿奪人所好。當然這是比較好聽的說法,直白點,就是沒信心與刑官打交道。陳平安總覺得那位資歷極老、境界極高的劍仙前輩,仿佛對自己似乎存在著一種天然的成見。那趟看似隨便散心的登門拜訪,讓陳平安愈發篤定自己的直覺無誤。
寧府那邊,不是沒有可以拿來大煉的火屬之物,雖說那幾件寧府珍藏之物,品秩不算太高,但是拼湊出五行齊聚的本命物,綽綽有余。
一個下五境練氣士,別說是朝不保夕、有什么就煉化什么的山澤野修,就算是一等一的宗字頭嫡傳,都很難擁有陳平安當下這份本命物格局。
更何況陳平安還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添補家當,用以輔佐五行本命物,例如那得自山巔道觀的青色地磚,得自離真的五雷法印、仿白玉京寶塔,以及劍仙幡子。其中五雷法印被陳平安煉化后,掛在了木宅大門上,當是市井坊間的驅邪寶鏡使用。寶塔與幡子都擱在了山祠那邊。
就連本名“小酆都”的初一,飛劍十五,再加上恨劍山兩把劍仙仿劍,都被那顆小光頭經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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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耍,一并收入劍鞘。
四把飛劍首尾銜接,好似世間最為古怪的“一把長劍”。
唯有最早打造出來的水府,陳平安始終沒有任何的錦上添花。
當年率先以水字印作為本命物,在老龍城云海之上,行煉化事,護道人是后來那成為南岳山君的范峻茂,成功打造出一座水府,有那綠衣童子幫忙打理水運、靈氣,墻上壁畫,水神朝拜圖,多有點睛之筆,墻上諸位水神栩栩如生,衣帶當風,宛如真靈活物,只是數次大戰,陳平安境界起落不定,跌境不休,連累水府數次干涸,彩繪剝落,水塘枯竭,這本是修行大忌。
位于水字印之下的小水塘,有水運蛟龍盤踞其中,水字印水氣傾瀉如瀑,故而水塘類似一塊龍湫之地,契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一語。
白發童子瞥了眼,一眼看穿陳平安的心神所在,隨口說道:“龍湫養龍,自古就是養龍首選,圣人注解此字,湫謂氣聚,底謂氣止,皆停滯不散之意。隱官爺爺你那水府中的龍湫,最大的問題,還是占地太小,你為何從不刻意拓展疆域?又不是做不到。何必畫地為牢,自我禁錮。換成是我,就讓那乖孫兒攫取了所有水運珠子,一股腦兒砸入水塘當中,累死那些水府小人兒。”
這頭化外天魔說到這里,擺出一個悲苦狀,可憐兮兮道:“湫湫者,悲愁之狀也。我替隱官爺爺大愁特愁啊。”
陳平安始終腳步沉重,整個人東倒西歪,說道:“我比較親水,最不愁水府。”
化外天魔搖頭道:“修道之人,最講究丹室氣象的高低,如果不出意外,隱官爺爺的未來結丹之地,水府可能性極大,但是偏將幾件破爛……哦不對,幾樁機緣擱放在那山祠,這就很虧了。換成是我,管他娘的,所有法寶煉化了,全都堆積在水府當中,早做準備,方是上上策。結金丹,可是修道之人的頭等大事,結成金丹品秩的高低,更是直接決定了練氣士未來成就的高低。”
陳平安的水府,除了那枚讓化外天魔倍感棘手的水字印,以及那撥遲早要搬家遠去的外來戶綠衣童子,其余景象,都屬于天然孕育而生,不俗是不俗,可事實上,仍是不太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