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童子敢發誓,自己兩輩子都沒見過那種眼神。
甚至他都無法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只有她那雙金色的眼眸。
居高臨下,沒有任何情感,純粹得就像是傳說中最高位的神靈。
看待一位飛升境,視若螻蟻。
她所站立的金色拱橋之下,似乎是那曾經完整的遠古人間,大地之上,存在著無數生靈,天地有別,唯有神靈不朽。
只是一眼,化外天魔就被撞出陳平安的小天地,使得一頭原本絕對止境的化外天魔,足足消耗了相當于一位飛升境修士辛苦積攢出來的百年道行。
化外天魔誕生之時,境界就會停滯為止境,不增一絲不減一毫,此后只有生死兩事。
白發童子哀怨道:“隱官爺爺,她與陳清都是不是一個輩分的?你早說嘛,這么有來歷,我喊你爺爺哪里夠,直接喊你老祖宗得了。”
陳平安說道:“我不是誰的轉世,你誤會了。”
白發童子嗤之以鼻,連一頭化外天魔都騙,真夠讀書人的。
臨近牢獄入口。
陳平安大致適應了金身境與遠游境體魄的巨大差異,但是依舊身形佝僂,呼吸不暢,并非作偽。
這就是捻芯縫衣帶來的后遺癥,自身筋骨越重,體魄越是堅韌,已經篆刻在身的大妖真名,就會隨之沉重起來。
這還是多個關鍵大妖真名尚未篆刻,陳平安無法想象一旦捻芯縫衣成功,是怎么個處境,會不會只能彎腰行走?
路過五座關押上五境妖族的牢籠,云卿站在劍光柵欄那邊,道賀一句,恭喜破境。
大妖清秋只是躲在霧障當中,視線冰冷,死死盯住那個腳步沉重的年輕人。
另外三頭大妖中,先前一直不曾現身的一位,也破天荒露面,大妖化名竹節,坐在一張尚未完全攤開卷軸的青綠山水畫卷之上,練氣士凝神細看之下,就會發現迥異于世間尋常圖畫,這張畫卷宛如一座真實福地,不光有那山脈起伏,亭臺閣樓,還有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皆是活物,更有滿天星斗懸空的瑰麗景象,那頭如同盤踞在天幕之上的大妖沙啞開口道:“小家伙,命真好。”
陳平安停下腳步,只是觀看那幅畫卷,避暑行宮有所記載,這頭大妖能夠以筆墨竊取山水,曾經給那王座大妖黃鸞當過數百年的馬前卒,能夠在戰場上作畫,騰挪山河收入畫中,再合上卷軸,足可擠壓、碾殺畫上一切生靈。與之境界懸殊的練氣士,直接畫其形,就可以將其部分魂魄直接拘押到畫卷中,所以在蠻荒天下,經常有妖族攜帶仇家畫像,帶上仇家名字、生辰、祖師堂所在位置,然后找到這位畫師,花錢請后者落筆,然后再買走那卷拘來仇家魂魄的畫像。
第四頭大妖,是一位婦人模樣的玉璞境劍修,只是本命飛劍在戰場上損毀嚴重。她化名夢婆。是極其罕見的草木精魅出身,卻能夠研習劍術,殺力極大,曾經在蠻荒天下雄踞一方,是一位劍宗之主,與飛升境大妖重光無眷侶之名,卻有眷侶之實。
最后一頭上五境妖族,關進了牢獄反而不斷破境,如今已是仙人境修為,按照老聾兒的說法,陳清都曾經答應過這頭妖族,只要躋身飛升境,就可以頂替老聾兒掌管牢獄。
白發童子好像比陳平安還要憂心,滿臉為難道:“隱官老祖哪怕是遠游境了,對付這五位,好像還是毫無勝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