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幅神女圖的福緣都沒了之后,只剩下一幅幅沒了生氣、彩繪的白描畫像,于是壁畫城就成了大大小小的包袱齋齊聚之地,愈發魚龍混雜。
在這邊,裴錢還記得還有個師父口述的小典故來著,當年有個婦人,直愣愣朝他撞過來,結果沒撞著人,就只好自個兒摔了一只價值三顆小暑錢的“正宗流霞瓶”。
只是這次裴錢沒能遇到那位婦人。
其實當年聽師父講這路數,裴錢就一直在裝傻,那會兒她可沒好意思跟師父講,她小時候也做過的,比那愣子婦人可要老道多了。不過不能是一個人,得搭伙,大的,得穿得人模狗樣的,衣衫潔凈,瞧著得有殷實門戶的氣派,小的那個,大冬天的,最簡單,無非是雙手凍瘡滿手血,碎了物件,大的,一把揪住路人不讓走,小的就要馬上蹲地上,伸手去胡亂扒拉,這里血那里血的,再往自己臉上抹一把,動作得快,然后扯開嗓子干嚎起來,得撕心裂肺,跟死了爹娘似的,如此一來,光是瞧著,就很能嚇唬住人了。再嚷嚷著是這是祖傳的物件,這是跟爹一起去當鋪賤賣了,是給娘親看病的救命錢,然后一邊哭一邊磕頭,若是機靈些,可以磕在雪地里,臉上血污少了,也不怕,再手背抹臉就是了,一來一去的,更管用。
如果不是冬天,那就要吃點小苦頭了,裴錢那會兒吃過一次苦頭,就再不答應做那活計了,跑去別處討生活了。道理很簡單,她那個時候,是真吃不住碎瓷割手的疼唄。再說了,不是冬天就沒積雪,磕頭不疼啊?
有個管著原先那片腌臜營生的老師傅,裴錢跑了之后,還怪惋惜來著,因為后來他有次遇到了裴錢,說她其實是塊好料,哭的時候比較真,真跟哭喪似的,一雙眼珠子又大,哭起來后,滿臉假的淚珠子,混著手背凍瘡抹在臉上的鮮血,那張小臉蛋,好像就只剩下那么雙大眼睛了,能騙得人不忍心。
不過那個將很多裴錢同齡人打瘸腿腳的老師傅,裴錢最后一次遇到,是在南苑國京城的一條陋巷里邊,大冬天的,也不知是給人打死了,還是凍死的,也有可能是打了半死,再凍死的,誰知道呢。反正他身上也沒剩下一顆銅錢,裴錢趁著京城巡捕收尸之前,偷偷搜過,她知道的。記得當年自己還罵了句做了鬼,也是窮鬼。
李槐問道:“想什么呢?”
裴錢搖頭笑道:“沒想什么啊。”
只是想師父了。
想那個讓當年的裴錢走到今天這個裴錢的師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