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無奈道:“這是你現在需要去管的事情嗎?我的好兄弟,走江一事,比天大了,我求你上點心吧。”
青衣小童咬了咬嘴唇,說道:“若是沒瞧見那些人的可憐模樣,我也就不管了,可既然瞧見,我心里不得勁。若是我家老爺在這里,他肯定會管一管的。”
正是沿著濟瀆由東往西游歷的陳靈均,和一見投緣的濟瀆水正之一,李源。
雙方已經在鳧水島那邊,斬雞頭燒黃紙,算是拜把子的好兄弟了。
先前游歷途中,陳靈均因為要勘驗大瀆兩岸的山水地理,就稍稍遠離大瀆之水,不曾想越遠離濟瀆,就越慘不忍睹,烈日炎炎,沿途禾稻枯焦,山野之中,幾乎不見半點綠意,江河、水井皆干涸殆盡,地方官員幾乎都放下一切政務,或帶人掘井,或磕頭祈雨,然后陳靈均在路上遇到了一群逃難的流民,在一棵枯樹之下,稍稍躲避烈日灼燒,其中有個枯瘦如柴的小女孩,被雙目無神的娘親抱在懷中,奄奄一息,嘴唇干裂,卻無血絲,只能咿呀嗚咽。
以沒心沒肺著稱于落魄山的陳靈均,唯獨見不得小姑娘這副模樣。
救下小姑娘他們之后,陳靈均就重返龍宮洞天,喊了李源一起來到這邊。
李源正色道:“你就不好奇,為何此國君臣、仙師,為何依舊無法行云布雨,為何無法從濟瀆那邊借水?我告訴你吧,此地干旱,是天時所致,并非是什么妖魔作祟、煉師施法,所以按照規矩,一國百姓,該有此劫,而那小國的君主,千不該萬不該,前些年因為某事,惹惱了大源王朝皇帝陛下,此地一國之內的山水神祇,本就先于百姓遭了災,山神稍好,眾多水仙,都已大道受損,除了幾位江神水神勉強自保,好些河伯、河婆如今下場更慘,轄境無水,金身日夜如被火煮。如今根本就沒外人敢擅自出手,幫忙解圍,不然崇玄署云霄宮隨便來幾位地仙,運轉水法,就能夠降下一場場甘霖,而那位君主,原本其實與水龍宗南宗邵敬芝的一位嫡傳,是有些關系的,不一樣喊不動了?”
濟瀆橫貫北俱蘆洲東西兩端,曾有三座大瀆祠廟,鄰近春露圃的下祠早已破碎,上祠被崇玄署楊氏掌握,而中祠,名義上是被水龍宗煉化為祖師堂,事實上真正的主人,還是香火水正李源。
陳靈均握緊手中行山杖,沉聲道:“我不管這些,走江不成,我家老爺至多罵我幾句,可如果這次昧著良心,見死不救,以后我就算走江成功,一樣沒臉回家。”
陳靈均開始喃喃低語,似乎在為自己壯膽,“要是給老爺知道了,我就算有臉賴著不走,也不成的。我那老爺的脾氣,我最清楚。反正真要因為此事,惹惱了大源王朝和崇玄署楊氏,大不了我就回了落魄山,討老爺幾句罵,算個屁。”
李源疑惑道:“陳平安為了你走江一事,籌劃得如此周密仔細,結果你就這么半途而廢,都還沒正式走江,就灰溜溜返回家鄉,到時候他真是只罵你幾句?”
陳靈均嘿嘿笑道:“說不定還要夸我幾句。”
李源神色凝重起來,說道:“兄弟,別怪我給你潑冷水,先與你說些老黃歷的事情,你知道了,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布雨一事,遠古真龍就有無數鮮血淋漓的前車之鑒,一個不慎,就會被拘押到斬龍臺上,輕則抽筋剝皮,重則砍掉龍爪,拘押元神受那酷刑百年千年,再被貶謫為人間的江河小神,甚至還有那領斬刑的可憐蟲,剁掉頭顱,直接拋尸投水。此國干旱,并非**,是受劫難,你又無本地神靈的山水譜牒身份,一旦強行干涉,就會沾染因果極重,哪怕崇玄署對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對你以后的走江,大有影響,只會天劫更重,試想一下,化龍之前,你就敢以蛟龍之屬的小小水族之身,擅改天數,給你走了江化了龍,豈不是只會更加肆無忌憚?老天爺不拾掇你拾掇誰?”
陳靈均病懨懨道:“別勸我了,我現在怕得要死,你這兄弟當得不仗義,明知道我不會改變注意,還這么嚇唬我。”
李源嘆了口氣,“行吧行吧,只會有福同享的兄弟不是真兄弟,得看敢不敢有難同當,走,我這未來龍亭侯,帶你去見一見那位未來的濟瀆靈源公!只要她肯點這個頭,此事就算被崇玄署楊氏神仙們記恨在心,問題還是不大。至于水龍宗那邊,孫結和邵敬芝,我這小小水正還是能夠擺平的。”
陳靈均大喜,然后好奇問道:“未來的濟瀆靈源公?誰啊?我要不要準備一份見面禮?”
真要能夠辦成此事,就算讓他交出一只龍王簍,也忍了!
李源嬉笑道:“就是南薰水殿內,那位被你夸得花枝亂顫的沈霖姐姐嘛。”
花枝亂顫當然是李源信口開河,陳靈均一口一口沈霖姐姐真好看,倒是千真萬確。
陳靈均不敢置信,看了眼腳下大地,“你莫要誆我,這一來一回……”
陳靈均沉默片刻,繼續道:“可能就會死好多人的。”
李源收斂笑意,說道:“既然有了決定,那咱們就兄弟齊心,我借你一塊玉牌,可用水法,裝下尋常一整條江水正神的轄境之水,你只管直接去濟瀆搬水,我則直接去南薰水殿找那沈霖,與她討要一封靈源公旨意,她即將升任大瀆靈源公,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因為書院和大源崇玄署都已經得知消息,心領神會了,唯獨我這龍亭侯,還小有變數,如今至多還是只能在水龍宗祖師堂擺擺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