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斂帶著沛湘去往與紅燭鎮山水相依的棋墩山。
徒步行走時,朱斂撿了根樹枝當做行山杖,愈發像個年邁老人了。
沛湘隨口問道:“若不是白描,將那條鯉魚繪為鮮紅色,豈不是更熨帖他心?”
朱斂搖搖頭:“打個比方,我知道沛湘是狐魅根腳,可若是當著沛湘的面,見一次就喊一聲狐貍精,合適嗎?不合適的。不出意外,李錦自己會為畫卷添色,無需外人代勞。”
朱斂笑問道:“不信是吧,咱們賭一賭?小賭怡情,一顆雪花錢。”
沛湘不愿與他賭,誰勝誰負又無半點意義。
這一路行來,不僅是沛湘這位元嬰境狐魅,寶瓶洲所有地仙修士,稍稍仰頭,便可見到那覆蓋一洲的朵金色蓮花。
以寶瓶洲為一只寶瓶,開出一朵蓮花。
隨風搖曳春風中。
這等異象,便是沛湘都要覺得匪夷所思。
只不過時日一久,也就見怪不怪,只當是人間罕見的美景去欣賞。
在這還鄉路上,朱斂卻很少欣賞這份賞心悅目的美景氣象。
朱斂只是與她詢問了那書上記載的花神廟司番尉,是否真的掌管花信香澤。
沛湘就只當是一位純粹武夫大宗師,對此不上心。
朱斂也不愿與她說那些內幕,終究才是好聚,能否好散,善始善終,又不只是他一人事,人心脆如琉璃碎。
除非公子在山頭。
朱斂揀選了一條棋墩山僻靜小道,以前裴錢和周米粒來這邊等公子,都喜歡走這條道路。相信那會兒的裴錢,沒少耍那套瘋魔劍法。
離鄉多年,變化很大。
比如先前在紅燭鎮,得知這棋墩山就多出了一座山神祠,而落魄山就同時少去了一位山神。
落魄山上的那座山神祠,已經搬遷來了棋墩山,品秩不變,看似官場平調,實則貶謫無疑。
沒了匾額與神像,建筑依舊保存。
這個舉措,是山君魏檗與大驪王朝的一種心有靈犀。
山神宋煜章沒什么怨言怨氣,好像早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
反而在搬遷之前,第一次走出本就沒什么香火的祠廟,在落魄山四處逛了逛。大有無官一身輕的意思。
朱斂其實很能理解那個宋煜章。只是既然各為其主,當朋友就免了。只是朱斂也從不攔阻裴錢她們去山巔祠廟游玩。
除了山神祠一事,朱斂還得了沖澹江水神李錦的一句祝賀。
因為黃湖山那條大蟒,竟然有膽子離山走江了,既然李錦道賀,那位黃衫女肯定是走水成功了。
李錦謹慎,先前在書肆,只以心聲與朱斂語言此事。
而沛湘作為實打實的元嬰修士,先前哪怕身在龍州邊境,依舊能夠心生感應,她立即御風高處,遠眺龍州水運的急劇變化,斷言是有水中大物在走水。
朱斂覺得行走沉悶,便干脆與沛湘說了這件事情,與她說了個大概,只是比沛湘胡亂瞎猜那條水蛟的根腳來歷,肯定要更接近真相。沛湘先前御風在天,施展掌觀山河的神通,雖然三江匯流處,山水氣運激蕩不已,又有神靈施展障眼法,使得視線模糊不清,沛湘認定那條走水時氣勢驚人的大蟒,定然是龍泉劍宗的護山供奉之類的顯赫存在,不然怎能如此走水順暢,洪水滔滔不說,好像還有沿途各地水神幫忙護駕似的,以免大水沖岸,殃及百姓,遭來天譴。尋常水裔走水,不被各地山水神祠處處刁難,就已經是萬幸了。
在山下的凡俗夫子眼中,在大驪舊版圖屬于疆域格外廣袤的龍州地界,不過是接連暴雨,白晝如夜,天昏地暗,江河洶涌。
只是在山上修士看來,卻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走江化蛟。
既然沛湘早就提及,如今又鄰近家鄉,朱斂就不再隱瞞什么,“她叫泓下,在落魄山一處藩屬山頭修行已久,與你如今可算半個自家人了。都是女子,要是性情相合,你們以后多往來就是了。落魄山沒有什么小山頭不小山頭的忌諱,都是擺在臺面上的,親疏有別,就是親疏有別。”
反正山規就那么幾條,連小米粒都能背誦得滾瓜爛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