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走向那幅畫卷,真身瞬間來此與陰神歸攏為一。
劍仙與畫卷,同時一閃而逝。
劉十六在這座小小福地當中,因為少去了壓勝劍氣的大道負擔,就沒有師兄左右那么多的行走禁忌,只是劉十六對這人間,也無甚游歷興致,一邊打消師兄左右真身遷徙引發的天地異象,一邊御風遠游天幕,最終尋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孤山,在那邊待著,準備遵從師命,好歹收個嫡傳,資質天賦什么的,算一回事嗎?教他些圣賢道理、咬定幾句話,弟子最終又能身體力行,就足夠了。
所以劉十六在這孤山之巔,卻在留心一頭尚未完整幻化人形的下五境妖族,只見那個小妖族,兩腳站立,在洞府外邊的粗糙石桌上,有一碗不知哪來的餛飩,涼透更糊透,它用一雙爪子在學習使用一雙筷子,只是次次夾不起餛飩,筷子還要滑落在碗中,到最后小精怪便惱火萬分,將筷子摔在碗中,抬起爪子對著桌上碗筷,大罵不已,吃吃吃,吃你娘的吃,你自個兒吃你的餛飩去!
于是劉十六便盡量收斂起一身蒼茫遠古的大道氣息,落在那處洞府外,加上那山野精怪無論眼界、境界都太低,大概只會將他當做一個進山砍柴的樵夫人物。
劉十六坐在石凳上,拿起筷子,吃起了餛飩,他娘的真是難吃,是不是餿了?這半個拜師禮,是不是虧了?
那小精怪剛剛原路返回,走出洞府,一碗餛飩,費了好大勁才從山外村莊搬來上山,可不能給山中那些亂拉屎的扁毛畜生糟蹋了去,結果給它突然瞧見了那身材魁梧的樵夫,嚇了它一大跳,追-債討錢來了?小精怪怕是真怕,那漢子個子如此孔武有力,瞧著不像是會好好說話好好商量的人啊,自己那點胡亂學會的仙家術法,不頂事吧?小精怪心中憤懣不已,一碗餛飩,老子給錢了的,一串銅錢不說,還故意多丟了幾只山中野味在灶臺旁,要不是老子讀過洞中那幾本圣賢書,早就是一位讀書老爺了,不然給個屁錢,莫說是搶你一碗餛飩,連你家煮餛飩的大鍋都給搶了!
好家伙,得了錢,還有臉來我家里罵街不成?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小精怪在洞口徘徊不去,果然是沒讀過書的鄉野莽夫,不與你計較,吃了碗餿餛飩……想到這里,小精怪哀嘆一聲,壯起膽子,躲在洞府旁邊也不露頭,故意發出的聲響動靜,好嚇跑那個下筷如飛的餓死鬼,吃多了,它怕自家門口,真要多出個餓死鬼,多晦氣。
它可不會替人治病,書上又沒教它這些。道書上只有些拜日月煉人形的圖案,給它懵懵懂懂翻了去,學了些皮毛,勉強開了竅。
一個自封的旋風大王,又當不得真,只是它自個兒拿來樂呵樂呵的。
劉十六突然記起自己剛來福地沒多久,既不會講什么官話,也不會聽什么方言。
就有些尷尬,望向洞府那邊,劉十六放下筷子直撓頭。
那小精怪一看,差點嚇哭氣哭,好家伙,吃飽喝足漲氣力,還要打人不成?忍不住渾身打擺子,莫打莫打,我又不是人……
這些喜歡上山的樵夫獵戶,哪個不是兇悍之輩,今天只要這漢子不計較,咱就收拾家當立即搬家,搬家遠遠的還不成嗎?
劉十六想了個法子,就近抓個半吊子的修道之人過來,先學了言語,三方才好聊天。就當是好事成雙,一口氣收了兩個暫且不記名的弟子。至于最終自己能否收徒,對方能否拜師,是成為他的嫡傳,還是不知師尊名諱的不記名弟子,都看雙方的造化吧。劉十六還不至于濫收弟子。先生有一件事,提醒過他們這些學生多次,千萬別總覺得收徒,是一種施舍,將弟子收入門中,當學塾先生也好,當山上師父也罷,一個傳道人在自己心中,如果一直是在高處往低處丟學問、仙法,人心只會江河日下。
那小精怪見那大步下山去了,松了口氣,收拾一份膽怯心情,如收拾大好山河一般,大搖大擺走出洞府,威風威風,真是威風,旋風大王一瞪眼,就嚇走個魁梧大漢。搬個屁的家,回頭老子還要掛上一塊“旋風大王府邸”的金字匾額哩。這么豪氣干云想著,小精怪還是拿起了碗筷,飛快跑去洞中收拾好一個包裹,將那幾本書小心收起,最后它對著一個小墳頭,畢恭畢敬跪下磕頭,在心中念念有詞,說只能以后再來探望神仙老爺了,磕完了頭,小精怪這才溜之大吉。
劉十六其實并未真正遠去,施展了障眼法,其實就一直跟在小精怪身后。
遠古歲月,神靈直指人心本相的一些個神通手段,劉十六其實也學過些,只不過湊近了多看幾眼,總是無錯。結果這一看,就讓劉十六高興幾分。與自己一般,還挺開竅。
寶瓶洲中部,大驪陪都上空云海上,法相手托一座仿白玉京的崔瀺,這位大驪國師的真身,竟是在為眾多各國書院的年輕儒生,在傳道講學,在座士子,哪怕有那觀湖書院和山崖書院出身的儒士,卻無一個獲得君子賢人頭銜的。
一道青衫修長身影憑空出現云海邊緣,崔瀺目不斜視,依舊為年輕讀書人講解諸子百家的學問精妙處。
不少讀書人卻察覺到異象,尤其是一些個觀湖書院修行了浩然氣的儒生,神識更加敏銳,所以大多立即轉頭望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