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聽著關于那座狐國的所有細節,境界不同的狐魅各有幾頭,品秩不同的仙家洞府各有幾座,一直在掐指計算和心算的韋文龍停下袖中動作,突然說道:“按照隱官大人的風格,關于此事,多半會先問過沛湘的意見。若是起了分歧,雙方就先將道理講清楚,利害關系掰扯明白,再做定奪。”
朱斂與魏檗相視一笑。
雙方其實就都在等這句話呢。
韋文龍沒有讓人失望。
若是一位管錢的財神爺,只知道盯著錢財事,天大地大掙錢最大,在別處山頭,可能最合適不過,可是在落魄山上,就不太夠了。
朱斂笑瞇瞇問道:“韋財神,那么關于狐國最掙錢的狐皮符箓一事,在你看來,又該如何處置?”
韋文龍有些為難,欲言又止。
朱斂笑道:“你只管坦言心里話,對話好話,蠢話錯話,都沒有關系。怕就怕人心隔肚皮,日積月累,可就在人心岔路上分道揚鑣了。”
韋文龍竟是額頭滲出了汗水。
米裕有些奇怪。
韋文龍深呼吸一口氣,“清風城許氏,為富不仁,當然不可取。可若是我們落魄山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便一定是最好的選擇嗎?所以在我看來,狐皮符箓的材質來源,可以縮減,但是不該立即斷絕,就只為了在狐國之主沛湘,以及所有狐國精魅那邊,博取一個仁義的名聲,一旦如此,人心是會……得寸進尺的!是會喜好以大義來壓我落魄山!元嬰沛湘的立場,終究是狐國的立場,遲早有一天,眾論洶洶,那沛湘極有可能會從一個極端的感恩戴德,逐漸變成另外一個極端,忘恩負義!心中怨懟之大,恨我落魄山,半點不輸清風城!”
韋文龍說完這些之后,竟是有些疲憊神色,小聲道:“如朱先生所說,是我的心里話,真的是心里話了,你們要是怪我掉錢眼里了……”
朱斂點點頭。
落魄山上,不怕人說真話,也不怕人有私心,何況韋文龍這番言語,其實既無私心也不錯,相反,極好。
如果一個管著流水錢財嘩啦啦手中過的財神爺,半點不知曉人心,那么朱斂就難免要擔心未來有一天,韋文龍會誤入歧途,到時候說不定要忘記一事,他那會兒有何等風光,在一洲山上身處何等高位,其根本原因,是他身在何處,腳踩何地,與他韋文龍的才情,當然有關系,卻絕對不止是他韋文龍有多厲害,說句大實話,讓我朱斂管錢,興許不如你韋文龍出彩,可其實差距不大的。
只不過落魄山,最容得百花齊放,公子也由衷希望如此,是武道或是劍道的一棵參天大樹,便力所能及,庇護一方人心蔭涼,是尚未成長起來的花草兒,就無憂無慮,慢慢長大,天暖花開,一樣是春。
魏檗更是欣慰。
米裕難得主動開口道:“隱官大人不每天掉錢眼里?這是什么壞事嗎?文龍啊,看來你修心不夠啊。”
韋文龍抬起頭,將信將疑。
米裕白眼,學那隱官偶爾在避暑行宮言語道:“你似不似撒?”
米裕難得如此認真神色,“初衷為人好,同時我賺錢,又不沖突,狐國那些精魅,由于清風城一直以來刻意為之的氛圍,幾大族群勢力,相互敵視已久,糾紛不斷,相互廝殺都是常有事,年年又有老狐皮毛褪去,咋的,文龍一個打算盤當賬房先生的,你是要跑去當那道德圣人啊?既然不是,咱們何必良心有愧,行事扭捏。”
韋文龍畢竟是春幡齋出身,是避暑行宮的半個自家人,米裕不管自己講得有無道理,都得為韋文龍說上幾句公道話。
要是因此被初次見面的老廚子朱斂記仇,米裕也認了。
朱斂舉起一杯酒,“文龍,你小覷我們山主的識人之明了。你陪我喝一杯,再自罰一杯。”
一語雙關,韋文龍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落魄山。
魏檗剛要抬袖。
韋文龍趕緊說道:“魏山君,我酒壺剩余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