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頭霧水。
吵架就怕這個,對方明明說了句頂不中聽的話,偏偏不曉得在說個什么。
陳平安嘛,她當然知道,既是鸛雀客棧的常客,后來又成了劍氣長城歷史上最年輕的隱官。
山上君虞儔的道侶,也就是那個化名年春條的婦人,當年就特別喜歡那個背劍少年的眼神,說干凈得讓她都不忍心去大半夜敲門、問客官要不要添棉被了。等到后來聽說陳平安莫名其妙當了隱官,婦人那叫一個悔青腸子,說早知道如此,昧著良心也要說客棧鬧鬼,怕死個人,讓姐姐在屋子里邊躲躲。
到最后三人好歹只是拌嘴斗法,沒真正動手,不過約了一場架,以后再打。
董畫符算是幫陳平安約的,那個歲除宮小婆娘答應得很爽快。
如今兩人身在大玄都觀,其實董畫符和晏琢都有意無意不去聊家鄉,至多聊一聊寧姚和陳平安,陳三秋和疊嶂。
他們兩個,加上寧姚,陳三秋,疊嶂,董不得,郭竹酒,范大澈。
各自遠游,分散四方。
可其實除了陳平安,其他所有人身邊好歹都有朋友。
白也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要刻什么字?有想好嗎?”
晏琢大概是完全沒想過這位白先生竟會答應此事,抬起頭,一時間有些茫然。
董畫符提醒道:“一方印章再大,能大到哪里去,扇子題款更多。大玄都觀的桃木很值錢,你都在這邊修行了,做把扇子有什么難的,再說你床底下不就已經偷藏了一堆桃木‘枯枝’嗎?”
晏琢氣不打一處來,大罵道:“老子是拉著你去地上撿樹枝,至多掰些不易察覺的纖細桃枝,咱倆好合伙做買賣,五五分賬,沒讓你直接砍倒那么大一棵桃樹,害得老子只好連根帶樹一起搬回去藏著,這幾天睡覺都提心吊膽,如果不是那棵樹離著白先生住處近,暫時無人察覺,不然這會兒咱倆就要被那個笑面虎老觀主,吊在樹上喝西北風了!你是不知道孫觀主的為人,他娘的跟陳平安絕對是一路人……”
董畫符雙臂環胸,“我反正覺得孫觀主挺厚道的,待客熱情,一見面就問我湛然姐姐好不好看,我就入鄉隨俗,照實說了,在那之后,湛然姐姐每次看到我,笑容就多了。”
晏琢雙手抱頭,對對對,被你說成“腚兒圓好生養”的春暉姐姐,是不好拿劍砍你這客人,我如今可是大玄都觀正兒八經的譜牒仙師了,以后怎么辦?
董畫符一拳砸在晏琢胳膊上,說道:“白先生還等你話呢。”
晏琢想了想,撓撓頭,抬頭對白也說道:“不如白先生隨便寫就是了,我等會兒回去,馬上做好一把桃木扇子送過來。”
虎頭帽孩子說道:“印章刻字。”
晏琢剛要言語,突然有只手搭在晏琢肩頭上,有個嗓音帶著笑意,在背后響起,“晏琢,扛那么大一棵桃樹跑來跑去的,肯定不輕松吧,別看咱們大玄都觀一棵桃樹,瞧著不高不大的,加上那么多礙事的枝丫,最少得有幾千斤重呢,不如讓貧道幫你揉揉肩?等會兒還要做幾百把扇子好賣錢,千萬別累著啊,耽誤晏大爺修行,讓貧道怪心疼的。以后別大半夜做這種事情了,天黑走路,容易不小心撞到樹枝,事后還要誤以為挨了悶棍。”
晏琢身體緊繃,哭喪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