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場戰事當中,這兩洲山河牽連,銜接為一洲,足可謂驚駭兩座天下耳目與心神,如今南下桐葉洲,居功自傲,是難免的事。
崔東山笑道:“你是很奇怪崔瀺為何要在暗中保住桐葉宗,不被一洲內外勢力,以餓虎撲羊之勢,將其瓜分殆盡?”
姜尚真點頭又搖頭,“如果是為寶瓶洲扶植起一個好似南下樞紐渡口的勢力,用以掣肘玉圭宗在內的本土宗門,我半點不奇怪,我真正奇怪的是,看你……看那國師大人的布局,分明是希望桐葉宗有機會在千年之內,重返巔峰,成為僅次于玉圭宗的一洲氣運所在。”
一個桐葉洲,慘絕人寰。
玉圭宗飛升境荀淵。玉圭宗祖師堂,財神爺宋升堂,玉璞境女修劉華茂……
桐葉宗宗主,大劍仙傅靈清。太平山老天君,山主天君宋茅。扶乩宗宗主嵇海……
都已經是古人了,時日一久,就成了一頁頁老黃歷。
殺力最為出眾、境界最高的這撥上五境修士,都已先后戰死,而且慷慨赴死的跟隨者眾多。
而作為距離山巔最近的那撥桐葉洲地仙,又跑了大半,躲去了第五座天下享清福。如今又有別洲修士大肆滲透桐葉洲,關鍵是桐葉洲根本就無力、也無道理去表現得如何硬氣,偌大一座桐葉洲,聲名狼藉,淪為整座浩然天下的笑柄,就像一個脊梁骨都斷了的遲暮老者,再也無法挺直腰桿與外人言語。像那扶搖洲和金甲洲,哪怕同樣山河陸沉,卻是從山上到山下,都打過了一場場硬仗死仗,到最后才山河破碎,但是如此一來,又有桐葉洲作為襯托,所以哪怕是中土神洲,對那兩洲的觀感都不差。
可憐可恨可笑還可悲的,只有一個桐葉洲。
崔東山雙手抱住后腦勺,“這有什么想不通的,桐葉宗的年輕人,配得上這份待遇啊。就像韋瀅當得起玉圭宗宗主,你就心甘情愿讓位給年輕人,是一樣的道理。莫不是你覺得老王八蛋眼中,只有個寶瓶洲?說句大實話,不說盟友北俱蘆洲,就是大驪王朝,崔瀺都不屑去偏心,因為他比你更……懶。嗯,這個說法極妙。崔瀺是絕對不允許韓玉樹之流,茍且偷生長命千歲不說,還渾水摸魚,借機竊據高位,這就太惡心人了。桐葉宗比玉圭宗更慘,慘多了,最吃疼,而且是在人心上更疼,既然苦頭吃得最大,就會記性最好,比你們更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苦難和煎熬。反正與你們玉圭宗的年輕人,都可以算是桐葉洲的真正希望所在。”
崔東山轉過頭,云海遮月,被他以仙人術法,雙指輕輕撥開云海,笑道:“這就叫撥開云霧見明月。”
姜尚真一語雙關說道:“崔兄這一手耍得確實仙氣。”
崔東山不以為然,好奇問道:“我先生當時聽說虞氏王朝的靠山,是那老龍城侯家,是啥表情?”
姜尚真笑道:“似笑非笑的,大概是聽了個不那么好笑的笑話吧。”
崔東山笑瞇起眼,盤腿而坐,搖晃肩頭,“真好真好,可以回家嘍。”
姜尚真說道:“捎上我。”
崔東山拍胸脯道:“在周肥兄重返飛升境之前,我哪怕與先生撒潑打滾,跪地磕頭,都要保證讓那首席供奉始終空懸,靜待周肥兄落座。”
姜尚真嘆了口氣,“雖說我從沒覺得這輩子就這鳥樣了,可好歹是那飛升境,沒那么輕松躋身的,難。”
崔東山瞇起眼,抬起一只袖子,輕輕旋轉,“這樣嗎?很難嗎?換成別的仙人,哪怕是我,確實都覺得難,很難很難,難如登天。但是一個沒了飛升境的桐葉洲,一個落魄山板上釘釘的未來首席供奉,我倒是覺得還好嘞。等著吧,急是急不來的,不過等是可以等的,至于是一百年還是幾百年,我就不做保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