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點點頭,“那兩位大泉供奉,都算我們的老熟人了。”
蘆鷹緩緩走到門口,打了個道門稽首,“金頂觀首席供奉,蘆鷹。”
陳平安還了一個道門稽首,“云窟姜氏二等供奉,玉圭宗九弈峰二等客卿,神篆峰祖師堂三等客卿,曹沫。”
裴錢板著臉,忍著笑。
師父這是嘛呢,一連串隨口胡謅的頭銜,這到底是有意顯擺身份,還是故意露怯與人呢?
蘆鷹忍著心中些許不適,神色和善,“不知曹客卿今天登門,所為何事?”
陳平安笑道:“先前有些誤會,必須專程登門,好與供奉真人賠個不是。”
蘆鷹問道:“是白龍洞尤期與人切磋拳腳道法一事?”
龍門境修士尤期,洞府境修士馬麟士。都是一等一的山上修道天才了,尤其是那個在白龍洞輩分極高的麟子,更是板上釘釘的地仙資質,有望成為白龍洞歷史上的一位中興之祖,將來躋身上五境,雖說注定極其不易,卻好歹是可以希冀一二的。多少修道之人,所謂的年輕俊彥,其實連地仙二字都不敢奢望。
陳平安點點頭,“正是此事。”
蘆鷹笑道:“曹客卿是不是敲錯門了,老夫來自金頂觀,可不是什么白龍洞修士。此次之所以離開道觀,只是為那些孩子護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誤會是與白龍洞結下的,就該早早去與白龍洞解開誤會,曹客卿,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與一個白龍洞小小龍門境的晚輩,沒什么好聊的。”
陳平安略帶幾分譏諷神色,說道:“供奉真人是桐葉洲山上德高望重的前輩,曹沫久仰大名,不來此地,該去何地?就算是白龍洞兩位祖師爺今天做客黃鶴磯,我也只當是沒看見。至于誤會不誤會的,說實話,我還真不放在心上,誰該給誰道歉,誰該登門做客,其實暫時還兩說。”
蘆鷹撫須而笑,輕輕點頭,感嘆道:“曹客卿是性情中人啊。”
原來又是一個奔著自己金頂觀頭銜而來的家伙。
這一路,蘆鷹實在是見多了。山上的譜牒仙師,山下的帝王將相,江湖的武夫豪杰,多如過江之鯽。
大體上都是稱心如意的,吳殳嫡傳弟子的郭白箓,和云草堂武夫修士,都很安分守己,就是白龍洞這邊不消停,倒也好,讓他蘆鷹露面機會更多。比如先前在那大泉蜃景城,馬麟士這個小惹禍精,招惹到了一個皇親國戚。
一個瘸腿斷臂的邋遢漢子,在酒樓里與一幫糙漢子喝酒,大大咧咧的,好像帶著一身的馬糞味道,誰能想到這種貨色,竟然是大泉女帝的弟弟?
然后在這規矩森嚴的云窟福地,又是這個馬麟士,害得尤期,被一個自稱無敵小神拳的小胖子,打得昏死過去。丟盡了顏面,尤期這些天一邊鬧著要返回師門,一邊秘密飛劍傳信白龍洞。蘆鷹就當是看個熱鬧散心了。這會兒蘆鷹之所以耐心極好,陪著一個狗屁倒灶的玉圭宗末等客卿消耗光陰,
在山上譜牒當中,更加散淡的客卿,本就不如供奉,眼前這個自稱玉圭宗末等客卿的家伙,還真讓蘆鷹提不起什么結交的興致。
倒是那個當時蹲在欄桿上的那個白衣少年,別看吊兒郎當,滿嘴胡話,卻極有可能是一位宗字頭的譜牒地仙,不顯山不露水。路數比他蘆鷹還要野修,竟然會仗著境界,敢在姜尚真的云窟福地,對尤期施展定身術,讓蘆鷹頗為上心。當然還有那個讓蘆鷹已經記仇在心的周肥,蘆鷹就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的桐葉洲,遍地渾水,過江龍實在太多。比如那個來自三山福地的萬瑤宗,一對父女,仙人的韓玉樹,玉璞境的韓絳樹,杜老觀主就極其忌憚。
說實話,只要不是遠道而來的別洲修士,蘆鷹對自家桐葉洲的本土修士,真沒幾個能入得自己法眼了。
比如眼前這個頭銜多達三個、卻沒一個真正分量足夠的家伙,蘆鷹就漸漸沒了耐心。不曾想那人竟然還有臉視線偏移,瞧了瞧大門內,大概是在暗示自己這位供奉真人,為何不帶他們進門一敘?蘆鷹心中冷笑不已,剎那之間,他就以元嬰修士大神通,試圖勘破那道山水漣漪障眼法,蘆鷹毫無在意此舉,是否犯忌,想要憑此來確定一下曹大客卿的斤兩。
那曹沫立即再起一座山水障眼法,臉色隱隱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