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用崔瀺的話說,就是這點問心程度,這種不算復雜的棋局,都過不去,破不了?你陳平安怎么當的文圣一脈關門弟子?
他娘的繡虎你怎么不捫心自問,天底下有你這么當大師兄的人嗎?
先生的付出,合道三洲山河。
師兄崔瀺的謀劃,為浩然挽天傾。
師兄左右的出劍,一劍光寒天下。
所有這些,陳平安作為“最無所事事”的那個小師弟,在他現身浩然天下這個太平世道之后,所有額外享受到的文脈余蔭,都會因為陳平安的一著不慎,連累整個文脈,再次跌入泥濘,哪怕在文廟那邊不會有任何懷疑,但是在山上山下,注定會飽受質疑,只會比一本胡亂編纂、九假一真的山水游記,一個喜歡憐香惜玉、擅長沽名釣譽的陳憑案,更加不堪。
陳平安絕對不能允許自己再燈下黑了。
其實姚嶺之的那點微妙心境變化,陳平安看在眼中,沒有當面點破而已。
所以姚嶺之飛劍傳信南方邊境一事,絕對不簡單。
而陳平安之所以沒有攔阻埋河水神娘娘說穿自己的文脈身份,其實就是一種試探。
姚嶺之反而更加憂心忡忡,可以隱藏,卻藏得不算好。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姚嶺之,甚至可能是姚近之,心中有個秘密,大過了文圣一脈關門弟子這個陳平安最新身份。
崔瀺問心,會讓陳平安身陷絕境,卻絕對不會真的讓陳平安身陷死地。
所以桐葉洲之行,會有一個姜尚真,一座太平山的修真我。
要是陳平安到了桐葉洲,依舊不聞不問,直接越過太平山,金璜府,埋河碧游宮和大泉蜃景城。
那么萬瑤宗韓絳樹,仙人韓玉樹,金頂觀山水陣法的取法天象,埋河水神娘娘,姚老將軍,蘆鷹,姚嶺之,都會錯過。
陳平安一邊走樁,一邊分心想事,還一邊喃喃自語,“萬物可煉,萬事可解。”
姚仙之看著練拳的陳先生,覺得玉樹臨風的陳先生,不當自己的姐夫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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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泉王朝,輩分最高的國公爺高適真,如今已經老態龍鐘,垂垂老矣。
去過了一趟小道觀,一駕馬車駛出蜃景城,去往城外的天宮寺。
黃昏時分,烏云密布,馬車到了古寺山門外,有了下雨的跡象。
老管家擔任馬夫,斜背了一把油紙傘,攙扶老國公爺下車。
這些年,國公爺每隔數月,都會來此抄寫經文,聽高僧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