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書信的最后一句,則有些莫名其妙,“為他人秉燭照亮夜路者,易傷己手,自古而然,悲哉君子。今日持印者亦然,隱官大人小心飛劍,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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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寺,大雨滂沱。
高適真低頭看著紙上那個大大的病字,以筆鋒極其纖細的雞距筆橫抹而出,反而顯得極有氣力。
高適真嘆了口氣,輕聲道:“當年在那山上,我與那個年輕人尋仇,你為何始終藏掖不出手?這就罷了,后來在那桃葉渡,那個青衫背劍客,獨獨對你刮目相看,好像還有些忌憚,就更加驗證了我心中所想,你絕對不是什么金身境武夫,所以這些年來,我其實一直對你怨氣不小。”
老人抬起手,揉了揉枯瘦臉頰,“只是生氣歸生氣,知道說開了,像個三歲孩子耍氣性,非但沒用,反而會壞事,就忍著了。總不能兩手空空,除了個祖傳的大宅子,已經什么都沒了,到頭來還失去一個能說說心事的老朋友。”
裴文月點頭道:“看出來了。這些年,其實一直在等老爺問這個問題。”
高適真抬起頭,極有興趣,問道:“答案呢?”
結果老管家來了一句,“沒什么可說的。”
老國公爺愣了半天,哈哈大笑,竟是也不再詢問此事,有些感傷,“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天宮寺。那會兒你我都還年輕。如今我老了,你呢?”
裴文月說道:“不好說。山上山下,說法不同。如今我在山下。”
高適真點點頭,抬起筆,輕輕蘸墨。
那個老管家想了想,瞥了眼窗外,微微皺眉,然后說道:“老話說一個人夜路走多了,容易撞見鬼。那么一個人除了自己小心走路,講不講規矩,懂不懂禮數,守不守底線,就比較重要了。這些空落落的道理,聽著好像比孤魂野鬼還要飄來蕩去,卻會在個時刻落地生根,救己一命都不自知。比如當年在山上,如果那個年輕人,不懂得見好就收,決意要斬草除根,對國公爺你們趕盡殺絕,那他就死了。就算他的某位師兄在,可只要還隔著千里,一樣救不了他。”
高適真有些意外,一手卷袖準備落筆抄經,抬起頭,“老裴,你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樂意在一個小小國公府待著當下人?”
老管家答道:“一趟遠游,出門在外,得在這蜃景城附近,完成與別人的一樁約定,我當時并不清楚到底要等多久,總得找個地方落腳。國公爺當年身居高位,年紀輕輕,有佛心,我就投靠了。”
高適真大笑不已,“我有佛心?老裴啊老裴,你什么時候學會說笑話了。”
老管家搖搖頭,“一個鐘鳴鼎食的國公爺,一輩子根本就沒吃過什么苦,當年見到你,正是意氣飛揚的歲數,卻始終能把人當人,在我看來,就是佛心。有些事情,正因為老爺你不在意,覺得天經地義,自然而然,外人才覺得難能可貴。所以這么多年來,我悄無聲息替老爺擋住了很多……夜路上的鬼。只不過沒必要與老爺說這些。說了,便是個不定禪,有系舟。我可能就需要為此離開國公府,而我這個人一向比較怕麻煩。”
高適真疑惑道:“老裴你不是純粹武夫,而是深藏不露的練氣士吧?”
老管家破天荒扯了扯嘴角,好像在會心而笑,給出一個答案,“我其實用劍,劍術還行吧。”
高適真問道:“有無上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