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陳平安以心聲與崔東山言語,交代了一件事。
對于天宮寺和蜃景城某些境界夠高的練氣士而言,就有兩道撕開夜幕長達十數里的璀璨劍光,仿佛兩條游曳高空的蛟龍,最終一閃而逝,消逝在兩處對峙山巔。
在那之前,更有一道氣勢如虹的劍光劃破天幕,如刀切豆腐一般,輕輕松松就切開了天地雨幕。
劍氣極長,劍氣極近。分明就是起于蜃景城,落在了京城外的天宮寺方向。無論是雙方展現出來的劍氣,還是那份浩大劍意,都讓蜃景城一小撮僥幸感知到此事的地仙,倍感驚悚,一個個心神搖曳,要么開始捻訣斂息,藏身自保,要么將匆匆喊來嫡傳到身邊,披上法袍,符箓結陣,如臨大敵,讓那些年輕譜牒仙師一個個臉色慘白,誤以為又有一場妖族作祟的滅國大戰開啟。
蜃景城其中竟然還有幾位見機不妙的地仙,憑借大泉禮部頒發的關牒信物,匆匆忙忙御風離開了大泉京城,朝那兩處京畿山巔相反的方向,一路遠遁。怕就怕兩位不知名劍仙的傾力出劍,一個不小心就會殃及整座蜃景城的池魚,到時候不成氣候的魚蝦也好,盤踞其中的蛟龍也罷,雙方劍氣沖天,一旦落地蜃景城,不談城池割裂碎如紙篾,凡俗夫子身魂盡碎,只說那沛然劍氣混淆城中靈氣,便是大火烹煮無數練氣士的處境,油鍋之內魚與龍,下場都不會太好。
一把籠中雀,一座小天地,籠罩住兩座山頭相隔數里的對峙雙方。
裴旻淪為一只籠中雀,面對一位當家做主的“老天爺”,對方還是一位劍仙,老人依舊渾不在意,反而饒有興致,再次看了眼那個年輕劍修手中長劍,很熟悉,又有些陌生,到底是一把不再完整的仙劍太白了。裴旻沉默之余,一直在細細感知四周天地的劍氣流轉。
天地有序,星羅棋布,萬象森嚴。好個劍氣小天地,已經有了一份無漏的大道雛形。
老人輕輕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賞神色,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好佩劍,好飛劍,都要珍惜。”
之所以選擇此地作為出劍處,兩山對峙,相隔不遠卻也不近,是裴旻有意為之,就是想要試探一下這個年輕劍修的小天地,到底能夠涵蓋多大的真實天地。京城黃花觀那邊,以飛劍本命神通籠罩一座小小道觀廂房,顯然是這個陳平安在藏拙,說不定先前連那腹部挨了一劍,給釘入墻壁,因此受傷都是一種示弱。
對方都不再言語,問劍只在劍術上。
裴旻也就不再客氣。
兩山對峙的天地高空處,兩條劍光在天地間一記磕碰,出現了一個略微傾斜的“一”字。
看似是各自遞出一劍,陳平安先行出手問劍,裴旻就好整以暇地以劍接劍,最終雙方劍光,極有默契地落在相同處,事實上裴旻與陳平安是一瞬間各自出劍十二次,一次比一次出劍更快,劍氣更重,但是劍光軌跡,絲毫誤差,只在第一劍的路線之上。裴旻依葫蘆畫瓢,跟著照做。
劍光消散,雙方劍意余韻依舊無比濃厚,充斥天地八方,對方不再出劍,身形也不見。裴旻依舊紋絲不動,微微訝異,這門劍術,頗為不俗,氣象很新,竟然能夠不斷疊加劍意?只不過十二劍,是不是少了點,若是能夠積攢出二十劍,自己說不定就需要稍稍挪步了。
劍光來勢如雷電,去勢也快,兩劍共同寫就的那個“一”字,卻足夠斬殺數位被天地壓勝的元嬰地仙了。
裴旻手腕一擰,劍光一閃,隨便一劍遞出,身側方向,有凌厲劍光橫切天地,將一道無聲無息的隱蔽劍氣打散。
先前一劍,光彩奪目,但是裴旻出劍極其精準,劍氣剛好相互抵消,只存劍意,但是這一劍來時悄然,被裴旻一劍攔阻后,卻聲勢浩大,劍氣粉碎四濺如一場大滂沱雨,大地之上的山林間,出現了數以萬計的細密溝壑,劍痕遍布山上山下。一條山林溪澗好像被縱橫交錯的雙方流散劍氣,同時切割成數百截橫豎不定、大小不一的水田。
裴旻看了眼手中雨水所凝長劍,劍身已經斷為兩截,終究只是尋常物,到底不如那把劍尖是太白的古怪長劍,來得鋒銳無匹。
只是兩截斷劍被劍氣牽引,自行縫補如初,重新變成一把劍光清亮的瑩然長劍。如果不是為了表明劍修身份,以裴旻的境界,
裴旻有些好奇,天地間何物,能夠煉化為太白劍尖的劍鞘。一大塊斬龍臺,勉強可行,但是過于笨重,何況品秩也不夠高。而且太白劍尖,哪里還需要憑借斬龍臺去磨礪,這就跟一位飛升境大修士,還需要幾顆雪花錢去添補人身小天地的靈氣湖澤一般。
裴旻說道:“再讓你出一劍,三劍過后,再來接我三劍,接得住就不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