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瞥了眼那漢子,豎起大拇指。
家鄉那邊,其實有好多郭淳熙這樣的酒鬼。
陳平安以心聲詢問姜尚真:“玉圭宗和云窟福地,加上真境宗,除了明面上被你們掌控的山水邸報,還有多少?”
姜尚真笑道:“很多,不下十份。說句不要臉的,當年如果不是我,神篆峰祖師堂那邊,根本不樂意花這個冤枉錢。”
陳平安點頭道:“桐葉洲那邊,云窟福地掌控的山水邸報,回頭借我用一用,當然要清爽算賬,每次讓那些山上的筆桿子寫邸報,到時候都記賬上,十年一結。至于寶瓶洲和北俱蘆洲,我自己鋪路好了。”
姜尚真問道:“關鍵時候,找人罵你?”
陳平安笑道:“不然?”
姜尚真道:“分寸不好掌握啊。”
陳平安說道:“天底下最好講的,不就是公道話?”
姜尚真感嘆道:“我先前搗鼓的那些山水邸報,就恰恰少了這‘公道’二字真言啊。”
陳平安笑著回了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沉默片刻,姜尚真笑了起來,“你們這些讀書人!”
某些山水邸報配合某些鏡花水月,是可以聚攏很多藏都藏不住的山上修士的,放任幾十年百余年好了,在這期間只要落魄山稍加留心,記錄那些義憤填膺的言語,就可以順藤摸瓜,將大大小小的譜牒山頭,隨隨便便摸個底朝天。
養魚。
能夠與年輕山主這么心有靈犀,你一言我一語,并且想法極遠都不礙事的,姜尚真和崔東山都可以輕松做到。
秘密扶植起幾份“容我說句公道話”的山水邸報,同時關注將來寶瓶洲山上各色的鏡花水月一事,陳平安其實當下連心目中的負責人選,都有了,騎龍巷草頭鋪子的目盲老道人,賈晟。還有落魄山上的賬房小夫子,張嘉貞。不過陳平安有些懷念當年的避暑行宮,其實隱官一脈的劍修,個個是此道高手,哪怕親自上陣寫山水邸報,都是信手拈來的,林君璧,顧見龍,曹袞,玄參……
等到宗門和下宗事了,確實是要走一趟中土神洲了。
回了縣城武館,陳平安從墻上摘下那把佩劍,背在身后。
坐在桌旁的徐遠霞站起身。
陳平安剛要說話,說一些早就醞釀好的腹稿,不曾想老人笑著擺擺手,走到她跟前,伸手理了理陳平安的衣襟,輕聲笑罵,“臭小子,你以為徐遠霞這輩子,就只是奔著跟你們倆喝酒而活著的?回到家鄉,這么些年,難道每天就眼巴巴等著你們倆來看我啊?沒有的事,開設武館,與江湖朋友飲酒喝茶,跟官府打點關系,白天傳授弟子們拳腳功夫,晚上修訂山水游記,忙得很。人來世上,走這一遭,活到了我這把歲數,能活就活,該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