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取出一壺皎月酒,喝了一大口,笑道:“你年紀小,好多個山巔的恩怨,別說親眼見過,聽都聽不著。不談什么萬年以來,只說三五千年來的老黃歷,就有過十余場山巔的捉對廝殺,只不過都被文廟那邊禁絕了山水邸報,口口相傳沒問題,只是文廟之外,不允許留下文字。其中有一場架,跟郭藕汀有關,打了個山崩地裂,再后來,才有了不開花的鐵樹山,以及那座彩云間的白帝城。”
阿良拍了拍自己腰間竹刀,“別看郭藕汀長得人畜無害,其實脾氣真不算好,這條淋漓渡船,還有他腰間那把佩刀,名為梟首,實打實的血跡斑斑。腥血淋漓煉寶刀嘛,這家伙運氣好,還擁有一把老祖宗品秩的照妖鏡,曾是遠古一尊高位神靈所持重寶,被郭藕汀得手后,大煉為本命物,光是煉化,就耗費了千年光陰。不過真要比拼刀法,我是半點不慫的。”
遠古行刑臺上邊,甲劍,破山戟,梟首、斬勘兩刀,這幾件,都是老黃歷上邊的神煉重器,不等神靈真正行刑,蛟龍只是瞧見了那幾件兵器,估計就已經嚇掉了半條命。
李槐感慨道:“別的不說,能夠與幽明老祖聊上一句話,這走馬符沒白騎。”
嫩道人有些想不通,李槐對那郭藕汀的敬畏之情溢于言表,再加上先前在湖君李鄴侯那邊的拘謹,怎么回事,阿良什么劍術,你不知道?老瞎子什么境界,你不清楚?也沒見你有半點畏縮啊,橫得無法無天了。
阿良繼續顯擺自己的見多識廣,“拖拽樓船辟水前行的那條白龍,來自安樂寺壁畫海水圖,另外那條墨蛟,來自一幅《神龍沛雨圖》。寺壁海水圖和沛雨畫卷,我都親眼見過,確實各自少了一條白龍、墨蛟。”
“至于先前站在郭藕汀身邊的那撥高人,是一等一的丹青圣手,其中三人,尤其擅長畫龍,他們幾個的名字,你在書上應該都看到過,陳所翁,筆墨若鐵鉤鎖,可拘蛟龍畫卷中。房虎卿,被譽為畫中的草書圣人,除了畫龍之外,各大王朝的宮廷水陸畫,都以邀請到此人繪畫魚龍海水為榮。董毗陵,他在登山修行之前,是位宮廷畫師,曾經奉旨畫龍于玉堂院北壁,用筆極精,結果因為太過惟妙惟肖,皇帝御筆點睛之時,天地感應,云霧生成,墻上水紋作波濤洶涌狀,嚇哭了一大撥前去賞畫的龍子龍孫。”
李槐難得在阿良這邊說句好話,“你懂的還不少。”
阿良仰頭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眼神深沉,“懂得多了,最怕記得住。所以才要喝酒。”
人生寄世,奄忽飚塵,年命之逝,如彼川流,未幾見兮,泥土為儔,飛馳索死,不肯暫休,為之流涕,不容回思。
總把平生入醉鄉,醉中騎馬月中還。
李槐疑惑道:“你哪來的皎月酒?”
先前在李鄴侯府邸那邊,一人一壺,都是喝完了的。
阿良立即嬉皮笑臉,“是多年以前的一次做客,鄴侯兄非要我搬走百來壇,不然不給走,盛情難卻,我有啥法子,只能收下了。緊著點喝,就喝了這么多年還沒喝完。”
身為一名劍客,多次云游四方,知己遍天下,光是為了裝酒,就填滿了兩件咫尺物。
跟山上人世間事較勁,不如跟酒較勁。
至于咫尺物,當然是借來的,他一個窮光蛋,只有情債多。
阿良長嘆一聲,“朋友太多,喝不完酒,也愁人。中土神洲曾經有一份以公道著稱的山水邸報,評選出山上十大口碑最佳修士,我是榜首。”
輕拍馬背。
銀鞍白馬,颯沓流星。
阿良跟隨著顛簸馬背,晃晃悠悠,一邊飲酒一邊高聲道:“氣質冷如冰,風骨硬似鐵,在下劍客阿良,四座天下的風流帥!”
李槐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正色道:“阿良,作為你的拜把子好兄弟,我能不能說句良心話。”
阿良瞥了眼李槐,小兔崽子難得如此神色嚴肅,多半是要講幾句掏心窩的馬屁話了。
阿良喝著酒,大手一揮,只管放馬過來。
李槐小聲說道:“你爹娘要是還可以的話,就再生一個吧。你算是廢了。”
阿良一口酒水噴出來。
嫩道人辛苦憋住笑。
阿良一拳豎起,向后一拍,黃衣老者又倒飛出去。
阿良收斂神色,看了眼那條樓船,微微皺眉。
一座鐵樹山,是郭藕汀以崩碎山脈堆積而成,算是一種受罰姿態。
按照承諾,只要宗門祖山的鐵樹一天不開花,郭藕汀就一天不得
鐵樹山上,按例不種花卉,那么又如何能夠開花?
而差點砍死郭藕汀的那個人,就是后來的斬龍人,也就是白帝城鄭居中的傳道人,同樣是韓俏色、柳赤誠名義上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