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仙曾經訂立一條規矩,他只負責教拳,習武有成,弟子們走出師門后,生死自負,恩怨自了。
林江仙主動與人問拳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林江仙不出手則已,每次出手,必然聲勢驚人。
只說死在林江仙拳下的練氣士,光是上五境,就有一飛升兩仙人。
之所以沒有玉璞境,當然是因為底氣不足,絕對不敢去招惹林江仙和鴉山。
林江仙當年那場與飛升境大修士的生死戰,用觀戰的那撥天下止境武夫的話說,就是太沒勁,因為過于雷聲大雨點小了,不到半炷香功夫,就被林江仙打殺了,這還是那位飛升境用了半炷香的大半光陰,在那邊施展保命遁法,最后一路逃竄到汝州地界,想要以一座小國京城數十萬人的性命,要挾林江仙,逼迫后者發誓,必須保證在五百年之內不找麻煩,明擺著是要讓林江仙投鼠忌器,可結果這個走投無路、出此下策的大修士,仍是未能逃過一劫,依然被林江仙當場打殺在那處小國京城內的大街上,最關鍵的,是一位飛升境的身死道消,竟然悄無聲息,沒有造成半點風波。
這是因為林江仙的致命一擊,太過玄妙,沒有給那飛升境修士試圖憑借一場濫殺無辜來牽連林江仙的機會,就連一路遠遠尾隨的幾個止境武夫,和那一小撮遙遙掌觀山河的山巔修士,都未能確定林江仙到底是如何出拳的。
故而陸沉卻說極有意思。
一般來說,按照白玉京的規矩,那位飛升境修士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個陰損決定,哪怕林江仙就此撤離,即便沒有出手傷及無辜,那個飛升境修士也需要自己主動走一趟白玉京了。打得一手好算盤,要是林江仙應對失策,執意殺人,不介意那座京城被雙方廝殺殃及池魚,那么只要造成了任何世俗王朝的傷亡,在白玉京那邊,林江仙是一樣需要承擔罪責的,而且絕對不輕。就是在賭,賭林江仙不敢與他一起去白玉京某座城樓……翻看道書。一位在飛升境中屬于年紀輕輕的大修士,耗得起幾百年光陰,你林江仙舍得?愿意就此老死在白玉京?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位大修士小覷了林江仙的拳法之高。
林江仙轉頭望向那片仿佛將天圓地方顛倒了個的浮石,問道:“這就是道祖歇腳處,那塊墊腳石?”
辛苦也不藏掖什么,輕輕點頭。
一開始辛苦沒認出道祖的身份,不過高人肯定是高人,否則也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就坐在那塊浮石之上。
當時辛苦剛剛躋身止境沒多久,那個少年道童模樣的家伙,就那么看著辛苦在山巔慢慢走樁,皆是沉默,互不打攪。
之后雙方隨便攀談了幾句,臨行之前,少年道童只撂下一句,誰不敢為天下先。
從頭到尾,辛苦不問對方來歷,對方也不說明身份。
在那之后,閏月峰就開始熱鬧起來了,一個年輕道士偷摸上閏月峰,裝模作樣,呼呼喝喝的,一路哼哧哼哧出拳,到了半山腰就滿臉漲紅再轉為鐵青臉色,挺像個貨真價實的純粹武夫,然后假裝受了重傷,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伸手捂嘴,兩眼一白,便倒地不起,在半山腰那邊裝死。還真就騙過了辛苦,等到辛苦離開山頂,打算將這個“愣頭青的金身境武夫”搬到山腳那邊,結果對方一個鯉魚打挺,就與辛苦勾肩搭背起來,自稱陸人龍,人中龍鳳的那個人龍。
事后辛苦才得知,原來此人正是白玉京三掌教陸沉,厚著臉皮在山頂茅屋那邊借住了一段時日,每天不是在山中驅趕鹿群,就是采集松子釀酒,忙得不亦樂乎,這家伙什么都能聊,簡直就是個話癆,最后陸沉學他師尊道祖,臨行之前,也說了句辛苦懶得去深究的玄妙言語,算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古之人外化而不內化。
玄都觀孫懷中,也來過閏月峰,算是相對比較投緣的,雙方還曾一起制墨,孫道長說那修道所在,不過是兩事而已,如何吃,如何睡,吃得下睡得著,就是修行。
亞圣也曾游歷閏月峰,當時身邊帶著個名叫元雱的少年書童,老先生曾言治學要在不起疑處起疑,待人要在疑處不疑人。
蘇子,則帶著一個背竹箱的少年書童,和一個背著滿滿當當鍋碗瓢盆大包裹的少女,琢玉郎”與“點酥娘”,雙方都是由文運凝聚顯化而生。
在蘇子之后,是兩人結伴而來,來自詩余福地、又名詞牌福地的柳七,與摯友曹組。
柳七托付辛苦幫忙照顧一人,是留在青冥天下的唯一嫡傳弟子,少女韋瀅,她也是后來的數座天下年輕候補十人之一。
辛苦只說韋瀅如果遇到麻煩,她可以來閏月峰這邊躲一躲,再多就不答應了。
在前不久徐雋和朝歌之前,其實還來了一個怪人,是個自稱姜休的紫衣僧人。
好在辛苦早已見怪不怪。
僧人曾經在此夜坐一宿,只等天明,才下山離去。
期間光腳僧人只是詢問辛苦一個荒誕問題,你這耕夫土民,是打算氣鼓神通,立地成佛么?
最后這位云游至此的紫衣僧人,以手指做筆,刻下榜書,姜休坦言是送給自己的一首讖語,讓辛苦不用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