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裕哈哈笑道:“治學一道,只是與隱官大人學了點皮毛,這不最近剛好在編撰一本集句聯書籍,現學現用。”
崔東山雙手插袖,伸手遮在額頭處,微笑道:“請君放眼看,平地構大廈,何曾一日成。”
如今的青衫渡,只是有了個仙家渡口的雛形,除了渡船停靠處,就只建造出一座負責登記乘客關牒、發放登船玉牌的屋子,在這邊臨時當差的,是老嫗裘瀆和少女胡楚菱,這個昵稱醋醋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是一宗之主崔東山的嫡傳弟子,在山上,確實也算得了一步登天的造化了。
按照舊規矩,從落魄山那邊傳下的老傳統,在門口擺放了一張桌子,其實就是崔東山專門為周米粒準備的,作為每日巡山一趟的休歇處,其實青萍劍宗暫時還名聲不顯,也沒有與桐葉洲各大山頭、渡船簽訂契約,既然沒有渡船,就自然沒有修士在這邊落腳了,這張桌子就是個擺設,不過周米粒每天都會在這邊坐上個把時辰,與裘老嬤嬤和醋醋姐姐聊聊閑天,裘瀆的大道根腳使然,老嫗對這個北俱蘆洲啞巴湖出身的洞府境小水怪,天然親近。
但是今天周米粒離開洞天道場后,一路巡山到屋外這邊,將金扁擔和綠竹杖都擱放在桌上,不勞煩裘嬤嬤,自個兒燒了一壺開水,煮了三碗茶水,先端給老嬤嬤和醋醋姐姐各一碗,小米粒再拿著自己那份離開屋子,獨自坐在桌邊長凳上,兩腿懸空,輕輕搖晃,好茶好茶,老廚子親手炒制的茶葉好,煮茶的手藝更是爐火純青哩,相得益彰!
周米粒嚼著一片茶葉,揉了揉眼睛,真有客人來訪?只見遠處來了兩人,一個年輕人,背著個竹箱,一個胖乎乎的,隨從模樣,斜挎包裹,風塵仆仆的,就像兩個風餐露宿的行腳商。
當年在故鄉啞巴湖那邊,周米粒見過很多。周米粒一下子就生出了親近之心,小臉蛋,兩條疏淡微黃眉毛,就像掛滿了喜悅。
她趕緊放下茶碗,再將桌上的金扁擔和綠竹杖取下,斜靠著長凳,周米粒快步向前,只是沒有跑出屋子太遠,站定后,一只手輕輕拽住棉布挎包的繩子,稚聲稚氣道:“兩位貴客,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咱們這兒叫青衫渡,屬于青萍劍宗地界,與客人們道個歉,如今渡口建立沒多久,尚無供人遠游的渡船。”
背著竹箱的年輕男子,看著那個斜挎棉布包的小水怪,神色柔和,輕聲道:“我叫張直,是個走南闖北的包袱齋,來這邊逛逛,不乘坐渡船遠游,你們宗門有無需要外人注意的山水忌諱?”
周米粒搖搖頭,笑道:“來者是客,無甚忌諱。”
其實話一說出口,小米粒就后悔了,怪自己業務不精啊,只是來這邊巡山,渡口忌諱規矩啥的,得問過裘嬤嬤和醋醋姐姐才行,完蛋了,完蛋了,如何補救,如何是好……黑衣小姑娘皺著疏淡的兩條小眉毛,愁啊,等會兒與兩位外鄉人寒暄過后,就趕緊找裘嬤嬤搬救兵去。
張直笑道:“這位小仙師,能否容我們歇腳片刻?”
周米粒使勁點頭,學暖樹姐姐與他們施了個萬福,“請。”
一起走向那張桌子,張直身邊的那個胖隨從,笑著自我介紹道:“小仙師,我叫吳瘦,胖瘦的瘦,道號靈角,空靈之靈,不是吃的那種菱角。”
周米粒趕忙回話道:“大仙師,我叫周米粒,碗里米粒的米粒,能吃的那個米粒。”
吳瘦笑著點頭,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密雪峰,心聲說道:“主人,龐超就在山上瞧著這邊,不過看樣子,龐超不會主動下山來見主人。”
張直以心聲答道:“見了也沒什么可聊的,不見好,省得尷尬。吳瘦,如果能夠見著那位年輕隱官,你就莫要舊事重提了,不討喜,別搞得我們像是登門討債似的。”
身邊這個吳瘦,是昔年寶瓶一洲包袱齋的話事人,其實與落魄山還有點淵源,因為牛角渡最早的那個包袱齋,就是吳瘦當初親自與大驪宋氏打下了基礎,只是吳瘦膽子太小,氣魄不夠,或者說是光盯著可見的財路,結果沒做幾年生意,便早早撤掉了人手,關門大吉,只留下了個空殼子,算是便宜了后邊與北岳魏檗一同接手牛角山的落魄山,山頭都歸人家了,自然就順便將那些仙家建筑一并收入囊中。但是這么多年,落魄山一直沒把那邊的渡口生意真正做起來,一開始還是門派的底子薄,手里邊沒貨,后來開辟出了一條北俱蘆洲東南航線,生意剛剛有點起色,就開始打仗了,整座牛角渡被大驪軍方征用,商貿運轉一事就徹底擱淺了,這些年形勢有所好轉,但是還缺個會打算盤的主心骨,幽居修道,與跟人做生意,隔行如隔山。
因為吳瘦當年自作主張撤出寶瓶洲絕大部分的包袱齋,這么一檔子事,與大驪宋氏鬧得不太愉快了,在那之后,包袱齋等于是徹底失去了寶瓶洲這塊地盤,只要大驪宋氏一天不改口,包袱齋就不敢擅自在寶瓶洲開張,哪怕是齊渡以南,都已陸續復國,包袱齋還是不敢去觸這個霉頭。
走了個繡虎,來了個隱官,何況這兩位還是同門師兄弟。
周米粒等到兩位商賈落座后,問道:“張先生,吳仙師,要喝茶么?”
吳瘦瞥了眼桌上的茶碗,茶葉與煮茶之水,都不講究,確實粗茶,便搖頭笑道:“不用了。”
張直卻說道:“勞煩周仙師,給我來一碗熱茶。”
周米粒立即站起身笑道:“好嘞,張先生稍等片刻。”
吳瘦疑惑道:“這頭小水怪,瞧著腦子也不太靈光啊,不似偽裝,就只是個洞府境,她真是落魄山的右護法,能當護山供奉?就不怕外人看笑話?”
張直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