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他不讓我陪著,說想一個人靜靜。老年人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護士揉了揉眼睛,“唉。”
另一名護士眼睛里也紅紅的,“其實去年我都以為陳爺爺已經不行了,只是沒想到他撐了過來。”
“他說他得等孫子回來啊,不想走。”
“都二十一年了,哪能等得到啊。”
“人弄丟的時候才三歲,不記事的吧。”
“算下來現在也該二十四歲了,能找回來的話,早就回了吧。”
“你們說陳爺爺的孫子現在到底在哪呢?我之前幫他轉發過朋友圈,一點用都沒有。”
“誰知道呢。我也賺了,還到網上幫他登記了。”
“唉。”
“劉老師,陳爺爺剛到底說什么來著?”
醫生:“他說他還是不甘心,但也知道這次沒辦法了,就是有點遺憾,舍不得。”
醫生護士對生老病死都見得多,平常不會有太多心理波動。
可陳墨老爺子的故事在醫院里人盡皆知。
大約五六年前開始,身體每況愈下的老先生便成了醫院常客。
很多次醫生們都以為他撐不下去,烈屬福利院和殯儀館都在準備后事了,結果他每每總能奇跡般的重新打起精神,緩過勁來。
他能堅持到現在,全憑一口氣。
他總說,自己家里人本來就不多,沒什么親戚。
如果自己走了,娃將來找回來,啥也看不著,得多難過?
我老陳當年也是扛過槍的鐵漢子,槍林彈雨都不怕,我說不死那就不死。
黑白無常都怕我。
大家也都盼著這倔強執拗的老頭能夢想成真。
可時間終究是人世間最無情的鈍刀子,誰也敵不過。
再堅強的老頭一年年的撐著,一次次半步邁進鬼門關又掙脫出來,總會有不得不服輸的那天。
他心想事成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
現在他終于要被迫放棄了。
陳鋒吞吞口水,問道:“是陳墨在里面嗎?情況怎么樣了?”
醫生略顯詫異的看他一眼,“你是……?”
“我是他孫子,陳鋒。”
眾人:“什么!”
三十秒后,陳鋒出現在了病床前。
老人并不知道他已經進來了,只軟軟的半躺在被搖起一半的病床上。
病床旁的柜子上擺放著不知削好了多久,已然有些氧化發黑的蘋果。
旁邊還有個碗,里面是老爺子早上起床時吃剩下的湯圓。
這是他很多年的習慣,可惜這次實在吃不完了。
老人雙手擺于胸前,十指互扣,微微偏頭,渾濁的目光望向窗外。
窗外陽光正好,照耀在榆樹上。
輕風吹拂,枝條微晃。
比起二十年前,此時的老人臉上多了很多溝壑般的皺紋。
他的表情很平淡,牙幫子卻咬得很緊。
他正在用力的呼吸,但呼吸卻持續不斷地在減弱。
旁邊的心跳監測儀上熒光跳動的頻率正一點一點放緩,但隨著他每次用力呼吸時胸腔的抬起,又會有稍微變快。
嘴上說著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準備安靜地坦然面對死亡的老人,依然不肯放棄。
陳鋒慢慢湊了過去,小心翼翼的輕輕出聲,“爺爺,我回來了。”
老人猛地別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