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蝣終于等到那三只公雞離開,確定此處再無人接近后,才有些神情復雜地走近,將散落在地的破敗衣袍輕輕蓋在了鹿清歡的身上。
“離開這里。”一張慘白的芙蓉面,一張薄情的丹朱口。
淺蝣扣弄了半天的手指,腦子里數個問題翻來覆去地躍于眼前,可最后從口中吐出的幾個字卻是,“你識得我?”
鹿清歡并沒有再說話,他低垂著腦袋,雙目完全閉合,似乎累極,便連呼吸都變得十分緩慢且微弱。
心中的雜草叢生,理不清的情緒在促使她做些什么。
淺蝣自詡,她雖非善類,卻并不冷血,更非蠢笨之人,可眼下,她甚至連扯下一塊衣料為這人擦拭血漬都做不到。
一時之間,她竟沒發現自己對這人有些過分地在意,便是日后發現了,至多安慰自己,實在是因為這人生了一雙同那要她命之人一模一樣的眼睛罷了。
再次靠近,還不待她衣袖觸碰到鹿清歡的傷口,突如其來的卻是迎面出現一陣被金光托住的掌力。
那掌力并不迅猛,也毫無殺傷力,只是用和煦溫暖的金光將她整個人包裹住,推向了遠方。
鹿清歡終是卸下了那口丹田之氣,許是這一掌耗費了他所有的氣力,以至于他整個胸口都在劇烈地上下起伏著。
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這一次,他睜開了那雙布滿迷霧的桃花眼。
不知是否錯覺,此刻映在淺蝣眼中的那雙眸子,整副眼眶染上了一抹紅暈,罩在其上的朦朧水漬掠去,一雙瞳仁中漾著臨去水波,波紋微動,流淌著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鹿清歡,在說什么?
他們之間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墻,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一開一合,無論如何掙扎,卻一個字都聽不見。
他竟已傷到了如此地步嗎?
只是,為何她越升越高,鹿清歡于她來說也越來越模糊,這是怎么回事?
剎那之間,天空中出現一個黑洞,那洞口如同猛獸的巨口,誓要將她吸納吞噬,無論她如何抵抗,終如那一尾流星,須臾劃破蒼穹,不見蹤影。
燈火闌珊,夜深沉,人已寐。
夜空中的帷幕拉開,繁星閃爍,在一片靜謐祥和中,幾顆星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移動著。
拋灑而下的銀白月光緊緊包裹住南巫國皇宮內的一隅灰色塔樓,好似它獨得了月神的恩寵。
塔樓中,一雙骨節分明的瑩白大手在飛快地操縱著案幾上的星盤。
那人口中不斷吐露著晦澀難懂的口訣,手指同時點按掐算著指訣。
片刻之后,星盤之上逐漸籠罩起一片耀眼的金光,那星盤之中的星辰縮影,隨著天空中星闕的分布極速地一同變化著。
那人感受著星辰的變化,最終那星盤驟停,盤中立時擺成了兩種不同的星闕走向。
那人沉吟了一番,一雙幾近透明的銀白雙瞳“望”向那滄瀾無垠的夜空。
“九星連珠,紫微星異變。”
那人微蹙眉頭,復又掐著指訣復盤了一次,感知到相同的結果后,才終是作罷,一聲輕嘆。
福禍相依,南巫國的前景,不可知。
“哈……鹿清歡!咳咳,咳咳咳。”
一張描龍繪鳳的精巧大床上,一個女人因為驚醒而劇烈地咳嗽著。
她從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咳嗽起來,肺部可以像一把年久失修的老風箱,不但起不到一絲為主人排憂解難的作用,還因為漏風導致她每喘息一口,都活似在沙灘上擱淺的魚,恨不能一口氣將周邊所有的空氣都納入這口破風箱中茍延殘喘。
水……她要喝水……
她憋紅了一張臉,眼睛因為嗆出來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右手費力地從錦被中伸出來,本能地往床側一邊掃去。
“啪”的一聲,一只名貴的描金瓷杯被掃翻在地,生生演了一出粉身碎骨的戲碼,原本透著熱氣的茶水瞬時殷濕了上好的梨花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