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倪昆睡得正香,忽被一陣嘈雜驚醒。
披衣坐起,仔細聆聽,就聽四面八方不住傳來廝殺吶喊聲、兵器碰撞聲、慘叫呻吟聲、人體落水聲,乃至木材燃燒的噼啪爆裂聲。
自己所在的這艘戰艦,也不停響起快速奔跑時,重踏船板的嗵嗵腳步聲,以及驚慌失措聲嘶力竭的呼叫聲。
這時,門板嘭一聲蕩開,蘇荔提劍沖了進來,一臉緊張又帶點興奮地叫道:
“教主,出大事了!有反賊殺上來了!”
“知道了。”
倪昆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穿上鞋子,跳下床板,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問道:
“怎會亂成這樣?聽外邊這動靜,反賊似乎殺進船隊里來了?”
“何止殺進來啊!”
蘇荔小臉通紅,語氣亢奮,手舞足蹈地說道:
“兩艘艨艟戰艦起了大火,船上禁軍都下了餃子。絕大多數運糧船和兩艘運銀船,也都被反賊攻了上去,整支船隊現在都在各自為戰,都亂成一鍋粥啦!”
“所以你在興奮什么?搞清楚我們的立場,咱們現在不是跟反賊一邊兒的!”
倪昆輕哼著提醒蘇荔一句,又道:
“我記得每艘糧船上,除船工水手之外,還有十名禁軍守衛。兩艘銀船上,更是各有二百禁卒。怎就這般輕易被區區反賊攻上了船?大周禁軍什么時候這般拉胯了?”
“嘿,禁軍本來就不咋地。”
被教主教訓一句,蘇荔稍微收斂了點,可說話時還是眉飛色舞,難抑激動:
“十八年前,北蠻叩關,連破三郡,邊軍緊急馳援,中伏大敗,困守孤城。先帝不得已御駕前征,隨征八萬禁軍,三戰三敗,瀕臨崩潰,全靠先帝縱火,方才力挽狂瀾。
“十二年前,西域節度叛亂,西北一片糜爛,先帝再次御駕親征,結果五萬禁軍接敵即潰,被西域節度三萬精騎打得丟盔棄甲,伏尸十里,又是靠先帝縱火方才反敗為勝。
“八年之前,北蠻再度叩關……”
倪昆沒好氣地打斷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禁軍又一敗涂地,又是靠先帝縱火是吧?”
“嘿嘿,要不然先帝怎會只活了三十九歲?就因為禁軍太不爭氣嘛。”
蘇荔笑嘻嘻說道:
“不過這也正常。禁軍兵源雖然不差,普通士卒、低階小軍官中,也出過不少勇冠三軍的好漢。可中高階軍官當中,實在有太多勛貴子弟。
“大周八百年天下,絕大部分軍功勛貴都已經腐朽了。就算是新崛起的軍功勛貴,傳個一兩代,其子弟也早就被京師繁華,腐蝕成了紈绔膏粱。
“禁軍軍官當中,充斥著太多這等勛貴子弟,又能有多少戰力?也就表面光鮮罷了。”
倪昆搖搖頭:
“可就算禁軍再是不堪,裝備也足以碾壓反賊草寇,打成這樣,也實在太不像話了。”
“教主說的是。不過話說回來,這次來襲的反賊倒也頗為古怪,好像是一直摸到了船隊之中,對戰艦展開火攻,方才被值夜禁軍發現動靜……要說禁軍整體再是不堪,里面也有不少武功好手,不至于這般麻痹大意……”
聽她這么一說,倪昆也是若有所思:
“是有些不對。我雖睡熟,但若真有什么動靜,也瞞不過我的耳朵。可我居然是被廝殺聲驚醒的,在此之前,渾沒聽到半點大隊反賊來襲的動靜……”
蘇荔也連連點頭:
“對啊,我就覺得奇怪呢,居然沒聽到任何異動,直到打起來才被驚醒。”
說話時,兩人已出了船艙,來到船頭。
他們所在的這艘船,乃是一艘載員三百的護衛樓船,與另一艘護衛樓船一左一右,守衛公主座船。
現在包括公主座船在內的三艘樓船,尚未遭受攻擊,但船隊其它船只,已是一片大亂。
前方兩艘艨艟戰艦,已然沉沒大半。
露出水面的部分還在熊熊燃燒,火光映照下,只見戰艦四周,到處都是在水中掙扎呼救的禁軍士卒。
其余的糧船、銀船之上,則爬滿了服飾亂七八糟、兵器五花八門的“反賊”,正自大呼酣戰,將各船上的禁軍士卒逼得節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