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穿著幾天前的西裝套裝,白襯衫領口侵出污漬,前襟的血污干枯變暗,身上汗液干了又起,起了又干,絡腮胡沒有打理顯得雜亂不堪,口氣濃重。
他不敢離開,三天里一個澡沒洗過。
埃文手指觸觸額頭:“謝謝醫生。”
“不客氣。”
他終究還是不放心離開,吩咐手下去準備衣物和日常用品,在病房衛生間里洗的澡。
埃文搬了張凳子坐床邊。宋念臉色灰白,嘴唇干出細紋,他拿棉簽沾了點水,往她唇上輕輕擦拭。天氣炎熱,病房里空調沒敢調太低,她臉頰和胳膊密出細汗。
蘭伯特建議他清護工照看,被埃文拒絕了,他什么事都親力親為,不愿假手于人。
埃文問過護士,從衛生間打來溫水,又把空調調高幾度,用濕潤的毛巾幫她擦手和臉。薄被掀開一角,解開寬大的病號服,她里面衣服手術前被除去,埃文看的一清二楚。
從胸口到上腹十幾厘米,用醫用膠條覆蓋,一整片胸口都是手術殘留的碘液,渾濁黃色遮住原本的白皙。
光潔的身體,將來會橫出一道丑陋疤痕,它的背后,是她今天受的痛苦和折磨。
埃文攥緊拳,太陽穴突突跳動,又不自覺露出陰鷙的眼神。
后來幾天,埃文一直睡在旁邊沙發上,日夜相對,宋念仍然是老樣子。
離醫生給的時間還剩幾天,埃文反復問過,可目前除了等待沒有任何辦法。
他時常怔怔坐在凳子上看她,渴望能捕捉到她眼皮輕顫,或突然睜開雙眼對他笑。時間過得漫長煎熬,每一分鐘的期待都以失望收場。
埃文看了眼時間,夜里十一點,他起身幫宋念蓋好被子,只留一盞壁燈。
他躺到沙發上,閉上眼,腦中混亂,渾渾噩噩不知多久才睡著。
他始終睡不踏實,隱約聽見床上有細微響動,耳邊有規律的儀器聲突然亂了節拍,發出刺耳報響。
埃文猛的跳起來,愣怔兩秒,幾步跳到床邊。
宋念情況不好,氧氣罩里的白霧短促濃稠,她張大口,胸口急速起伏,想要吸進更多氧氣。
兩手絞緊被單,雙腿在床上不斷蹬踹,眉頭蹙起,表情極為痛苦…
埃文嚇壞了:“念念…念念你哪里不舒服?”他去固定她的手,不敢用力,松松的圈著她。
他拍下床頭的呼叫器,沖外面高喊:“醫生!醫生!”
可不管怎么叫,卻始終沒有人進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漸漸的,宋念動作緩下來,又恢復到昏迷之前的狀態,呼吸機里的白霧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旁邊儀器發出恒久不變的滴聲。
埃文意識到什么,鋪天蓋地的疼痛向他襲來:“啊——”
……
“啊——”
埃文從沙發上彈起,冷汗涔涔,汗滴順脖頸流到領口里,他胸口起伏難平,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下意識往床上看去。
病房里靜謐安逸,旁邊儀器正常運作,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異樣。他盯著她的胸口,努力確認那微弱的一起一伏,冷靜片刻,埃文撩起衣擺抹了把額頭的汗,起身坐到凳子上。
呆坐很久,埃文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睛盯的發紅,他昂起頭眨了眨,喉結滾動,很久視線才落回來。把凳子往前拉,握住她的手,在掌中揉了揉,隨后放到唇邊親吻。
他苦笑著問她:“你還想睡多久?嗯?寶貝。”
聲音空空落落,回蕩在冰冷的房間里,陸強埋下頭,用她掌心輕輕蓋住眼睛。
房間沒了聲音。
埃文在床邊趴了一夜,早晨六七點的時候,走廊里漸漸喧鬧起來。
他閉著眼,額頭壓在自己手背上,有什么東西在他太陽穴上撓了撓。
耳邊,有人輕輕和他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