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花道,主要是欣賞她自殺時的堅決。
破院子中聚集的多是性情極端之人,曲龍珺一開始加入時極為害怕,也有不少人試圖欺負她,但被霍青花攔了下來。她在這處破院當中嘗試打雜,但狀況真正轉好,是在這些人發現她識字之后的事情了。
破院子里有五個孩子,生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沒有太多的管教。曲龍珺有一次嘗試著教他們識字,后來霍青花便讓她幫忙管著這些事,并且每天也會拿來一些新聞紙,若是大家聚集在一塊兒的時候,便讓曲龍珺幫忙讀上頭的故事,給大家解悶。
“白羅剎”這處院落之中,一個識字的人都沒有,雖然過得臟亂,也沒人說要為孩子做點什么,口中有的,大多是自暴自棄的言辭,但當曲龍珺做起這些事情,她也發現,眾人雖然嘴里不提,卻沒有人再在任何情況下刁難過她了。后來她一天天的讀報,在這些人口中的稱呼,也就成了“小秀才”。
有時候大家出去“打大戶”,也會帶著她去看,又或者回來時會給她也帶上一點砸扁的金銀器物,曲龍珺便將它偷偷藏起來,準備有朝一日有了好的、可靠的辦法,再偷偷離開這里。
雖然院子里的這些人并未傷害她,但對于她們做的事情,以各種謊言和欺騙殺人全家的這種行為,曲龍珺還是覺得反感與排斥的。盡管這些人內部有著眾多奇怪的說法,諸如“雖然這些人沒做這些壞事,我們殺了他,總可以對那些做壞事的人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可這樣的理由終究過不了讀過書的曲龍珺這邊的衡量。
當然,別人對這樣的歪理討論得津津有味,她也不敢直接反駁也就是了。
在西南待過那段時間,經歷過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宣傳后,曲龍珺對公平黨原本是有些好感的,此時倒只剩下了迷惑與恐懼。
霍青花有些時候倒也會說起公平黨這一年多以來的變化。
她雖然身處于公平黨最激進的一支派系當中,但對這些時日以來的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仍舊覺得有些不屑。
例如“白羅剎”,原本在周商草創的初期,是為了用以假亂真的騙局去把事情做好,是為了讓“公平王”那邊的執法隊無話可說,可令天下人“無話可說”而建立的。她們的“騙局”要做到相當完美,讓人根本察覺不出來這是假的才行,可是隨著這一年來的發展,“閻羅王”這邊的判罪逐漸變成了極為尋常的套路。
就算臺上的控訴和表演再拙劣,臺下的人完全不信,他們也會拿起磚頭,把人砸死,然后一番搶奪。如此一來,“白羅剎”的表演就變成可有可無的東西了,甚至于大家接著“閻羅王”的名義打砸搶之后,又干干脆脆地把黑鍋扣回到這邊說,說閻羅王就是這樣濫殺無辜的,這邊的名氣也就愈發的壞掉了。
這種事情愈演愈烈,霍青花等人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但偶爾她也會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若是所有的“白羅剎”都正正經經的演,讓人挑不出錯來,又何至于有那么多人說這邊的壞話呢。
她們自認是吃手藝飯的“手藝人”,甚至還想將這些手藝教給曲龍珺一道學習,但看出曲龍珺對上臺的抗拒后,終于還是放過了她。
最近江寧城里的局勢逐漸緊張,但富戶早就殺得差不多了,霍青花等人實際上也在考慮離開,不過這樣的決心還沒能下來,八月十七這天的凌晨,這場大火并的端倪就已經出現。隨著“天殺”衛昫文的下令,上千刀手便朝著“轉輪王”的地盤發起了沖擊,而城內大大小小打著“閻羅王”旗幟的眾人,也陸續選擇了趁機出手搶奪地盤。
作為“白羅剎”的正宗支系,破院子這邊縱然人不多,在這件事里也是不能落于人后的。
眾人集結一番,呼呼喝喝的朝外頭出去了,留在破院子這邊的,則多是一些老弱病殘。曲龍珺拿著棒子躲在墻角的黑暗里,精神緊張地守了許久,她知道這類火拼會付出的代價,你去打別人,別人也會肆無忌憚的打過來。
好在這天晚上的事情終究是“閻羅王”這邊主導的報復,“轉輪王”那邊反擊未至,大概過得一個多時辰,霍青花帶著人又呼呼喝喝的回來了,有幾個人受了傷,需要包扎,有一個女人傷勢比較嚴重的,斷了一只手,一邊哭一邊沒完沒了地呼嚎。
曲龍珺學過包扎,一面懂事地給人治傷,一面聽著眾人的說話。原來這邊火拼才開始不久,“龍賢”傅平波的執法隊就到了附近,將她們趕了回來。一群人沒占到偏僻,罵罵咧咧說傅平波不得好死。但曲龍珺稍稍松了口氣,如此一來,自己這邊對上頭總算有個交代了。
時間已漸近天明,正是黑暗最為濃重的時候,外頭的一些廝殺稍稍的減弱了,想必“公平王”那邊的執法隊正在逐漸平息事態。
公平黨五大系之中,說起來還是“公平王”那邊的狀況稍微好一些,他們圈了城市西北邊的一小片地方,其中的破壞比起外頭稍微小一些,火拼的情況不多,與東南邊“平等王”的地盤遙遙相對,算是城內最繁榮的兩片區域。但對于其他派系的人來說,“公平王”那邊規矩多、“高高在上”、“目中無人”,老是派出執法隊來對其他人指手畫腳不說,最重要的是,“富貴險中求”的機會比其余幾個派系要少,因此若非拖家帶口,最近想要加入那邊的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