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西夏,自立國這么多年來,與武朝爭斗,與吐蕃爭斗,與遼國爭斗,大大小小的戰斗不息。若非之前幾十年遇上天縱之才的種師道,種師道身后又有強大的武朝經濟實力支撐,它也不至于被趕出橫山一帶。
往南的屏障消失,眼看危亡在即,西夏的中上層臣民,或多或少都有著緊迫感。而在這樣的氛圍之下,李乾順作為一國之君,抓住女真南侵的機會與之結盟,再將軍隊推過橫山,半年的時間內連下數座大城,清澗城中連西軍種家的祖墳都給刨了,年初又已將種家軍余部打散,放諸以后,已是中興之主的巨大功績。一國之君開疆破土,威勢正處于前所未有的巔峰。
將林厚軒宣召進去時,作為主殿的廳堂內正在議事,黨項族內的幾名大首領,如野利沖、貍奴、鳩巖母,軍中的幾名大將,如妹勒、那都漢俱都在座。眼下還在戰時,以兇狠善戰著稱的大將那都漢一身血腥之氣,也不知是從哪里殺了人就過來了。位于前方正位,留著短須,目光威嚴的李乾順讓林厚軒詳細說明小蒼河之事時,對方還問了一句:“那是什么地方?”
“延州以東,一小小山谷。”李乾順指了指身后地圖。
大首領野利沖道:“那里有一支武朝叛軍盤踞其中,大約萬人,算是可用之才,我著屈奴則前去招降,被其拒絕了,因此,陛下想聽聽經過。”
那都漢微微點頭,林厚軒朝眾人行了禮,方才開口說起去到小蒼河的經過。他此時也看得出來,對于眼下這些人胸中的大戰略來說,什么小蒼河不過是其中毫不重要的蘚芥之患,他不敢添油加醋,只是一五一十地將這次小蒼河之行的始末說了出來,眾人只是聽著,得知對方幾日不肯見人的事情時,便已沒了興致,大將妹勒冷冷哼了一聲。林厚軒繼續說下去,待說到后來雙方見面的對談時,也沒什么人感到驚奇。
待他說完,李乾順皺著眉頭,揮了揮手,他倒并不憤怒,只是聲音變得低沉了些許:“既然如此,這小小地方,便由他去吧。”他十余萬大軍橫掃西北,肯招降是給對方面子,對方既然拒絕,那接下來順手抹掉就是。
野利沖道:“屈奴則所言不錯,我欲修書金國宗翰元帥、辭不失將軍,令其封鎖呂梁北線。另外,傳令籍辣塞勒,命其封鎖呂梁方向,凡有自山中來去者,盡皆殺了。這山中無糧,我等穩固西南局勢方是要務,盡可將他們困死山中,不去理會。”
此時廳堂中竊竊私語,也有人將這小蒼河軍隊的來歷與身邊人說了。武朝皇帝去年被殺之事,眾人自都知道,但弒君的竟然就是眼前的隊伍,如那都漢,還是未曾了解過。此時認真看看地圖,旋又搖頭笑起來。
“造反殺武朝皇帝……一群瘋子。看看這些人,初時或有戰力,卻連一州一縣之地都不敢去占,只敢鉆進那等山中死守,實在愚不可及。他們既不降我等,便由得他們在山中餓死、困死,待到南方局勢一定,我也可去送他們一程。”
“卿等無需多慮,但也不可輕忽。”李乾順擺了擺手,望向野利沖,“事情便由野利首領定奪,也需叮囑籍辣塞勒,他看守東北一線,于折家軍、于這幫山中流匪,都需謹慎對待。不過山中這群流匪殺了武朝皇帝,再無與折家結盟的可能,我等平定西南,往東北而上時,可順手掃平。”
妹勒道:“倒是當初種家軍中被沖散之人,如今四處流竄,需得防其與山中流匪結盟。”
“清除這一線種家余孽,是眼前要務,但他們若往山中逃遁,依我看來倒是不必擔心。山中無糧,他們接納外人越多,越難養活。”
“種冽如今逃往環、原二州,我等既已拿下慶州,可考慮直攻原州,到時候他若退守環州,我方大軍,便可斷其后路……”
對于此時的西夏軍隊來說,真正的心腹之患,還是西軍。若往東北方向去,折家大軍在這段時間一直韜光養晦,如今坐守東北面的府州,折家家主折可求不曾出兵救援種家,但對于西夏大軍來說,卻始終是個威脅。如今在延州附近領三萬大軍鎮守的大將籍辣塞勒,主要的任務便是提防折家忽然南下。
而在西側,種冽自上次兵敗之后,率領數千種家直系軍隊還在附近各地周旋,試圖招兵再起,或保存火種。對西夏人而言,攻城略地已毫無懸念,但要說掃平武朝西北,必然是以徹底摧毀西軍為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