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永青的眼睛里酸楚翻滾,有東西在往外涌,他扭頭看周圍的人,羅瘋子在懸崖邊站了一陣,扭頭往回走,有人在地上救人,不斷往人的胸口上按,看起來冷靜的動作里夾雜著一絲瘋狂,有的人在死者旁邊檢查了片刻,也是怔了怔后,默默往旁邊走,侯五扶起了一名傷者,朝周圍大喊:“他還好!繃帶拿來——藥拿來——”
卓永青撿起地上那只藤編水壺,掛在了身上,往一旁去幫助其他人。一番折騰之后點清了人數,生著尚余三十四名,其中十名都是傷者——卓永青這種不是刀傷影響戰斗的便沒有被算進去。眾人準備往前走時,卓永青也下意識地說了一句:“要不要……埋了他們……”
他看著被擺在路邊的尸體。
“……沒有時間。”羅業這樣說了一句,隨后他頓了頓,忽然伸手指向下面,“要不,把他們扔到下面去吧。”
“好。”渠慶點了點頭,首先往尸體走了過去,“大家快一點。”
他們將路邊的八具尸體扔進了深澗里,然后繼續前行。他們原本是打算沿著昨晚的原路返回,然而考慮到傷者的情況,這一路上不光會有自己人,也會有女真人的情況,便干脆找了一處岔路下去,走出幾里后,將輕重傷者暫時留在了一處懸崖下相對隱蔽的山坳里,安排了兩人看顧。
“你們不能再走了。”渠慶跟這些人道,“就算過去了,也很難再跟女真人對陣,現在要么是我們找到大隊,然后通知種家的人來接你們,要么我們找不到,晚上再轉回來。”
留下這十二人后,卓永青等二十二人往昨晚接戰時的地點趕過去,路上又遇上了一支五人的女真小隊,殺了他們,折了一人,途中又匯合了五人。到得昨夜倉促接戰的山頭小樹林邊,只見大戰的痕跡還在,華夏軍的大隊,卻顯然已經咬著女真人轉移了。
二十六人冒著危險往樹林里探了一程,接敵后匆忙撤退。此時女真的散兵顯然也在光顧這里,華夏軍強于陣型、配合,這些白山黑水里殺出來的女真人則更強于野外、林間的單兵作戰,固守在這里等待同伴或許算是一個選擇,但實在太過被動,渠慶等人合計一番,決定還是先回去安頓好傷員,然后再估算一下女真人可能去的位置,追趕過去。
這一來一回,又是泥濘的雨天,到接近那處山坳時,只見一具尸體倒在了路邊,身上幾乎插了十幾根箭矢。這是他們留下照顧傷員的戰士,名叫張貴。眾人陡然間緊張起來,提起警惕趕往那處山坳。
已然晚了。
山坳里到處都是血腥氣,尸體密布一地,一共是十一具華夏軍人的尸體,各人的身上都有箭矢。很顯然,女真人來時,傷員們擺開盾牌以弩弓射擊做出了抵抗,但最終還是被女真人射殺了,山坳最里處,四名不易動彈的重傷員是被華夏軍人自己殺死的,那名輕傷者殺死他們之后,將長刀插進了自己的心窩,如今那尸身便坐在旁邊,但沒有頭顱——女真人將它砍去了。
天光已經黯淡下來,雨還在下,眾人小心地檢查完了這一切,有人想起死在遠處路邊的張貴,輕聲說了一句:“張貴是想要把女真人引開……”羅業與幾個人提著刀沉默地出去了,顯然是想要找女真人的痕跡,過得片刻,只聽昏暗的山間傳來羅業的吼聲:“來啊——”
過得片刻,又是一聲:“來啊——”但沒有回聲。不久之后,羅業回來了,另一邊,也有人將張貴的尸體搬回來了。
“現在有點時間了。”侯五道,“我們把他們埋了吧。”
羅業點頭:“生火做飯,我們歇一夜。”
“女真人可能還在周圍。”
“讓他們來啊!”羅業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過得片刻,渠慶在那邊道:“還是生火,衣服要烘干。”
眾人挖了坑,將十二具尸體埋了下去,這天晚上,便在這處地方靠了墳堆休息。戰士們吃了些煮熱的軍糧,身上有傷如卓永青的,便再好好包扎一番。這一天的輾轉,大雨、淤泥、戰斗、傷勢,眾人都累的狠了,將衣服弄干后,他們熄滅了火堆,卓永青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耳中迷迷糊糊地聽著眾人商議明天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