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破之后被擄北上,十余年的時間,對于這對母子的遭遇,沒有人問起。北地盧明坊等工作人員自然有過一份調查,寧毅看過之后,也就將之封存起來。
抵達成都的王占梅,年齡只是三十幾歲,比寧毅還略小,卻已經是滿頭稀疏的白發了,一些地方的頭皮明顯是遭到過傷害,左邊的眼睛只見眼白——想是被打瞎的,臉上也有一塊被刀子絞出的傷疤,背微微的馱著,氣息極弱,每走幾步便要停下來喘上一陣。
至于跟隨著她的那個孩子,身材干瘦,臉頰帶著些許當年秦紹和的端方,卻也由于瘦弱,顯得臉骨突出,眼睛極大,他的眼神時常帶著畏縮與警惕,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是被人剁掉的。
見到這對母子,這些年來心性堅毅已如鐵石的秦紹謙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流下淚來。倒是王占梅雖然歷盡苦楚,心性卻并不昏暗,哭了一陣后甚至開玩笑說:“叔叔的眼睛與我倒真像是一家人。”后來又將孩子拖過來道,“妾終于將他帶回來了,孩子只有小名叫石頭,大名尚未取,是叔叔的事了……能帶著他平安回來,妾這一生……對得起相公啦……”
小名石頭的孩子這一年十二歲,或許是這一路上見過了梁山的抗爭,見過了中原的大戰,再加上華夏軍中原本也有許多從艱難環境中出來的人,抵達成都之后,孩子的眼中有了幾分外露的硬朗之氣。他在女真人的地方長大,早年里這些硬氣必然是被壓在心底,這時候漸漸的蘇醒過來,寧曦寧忌等孩子偶爾找他玩耍,他頗為拘謹,但若是比武打斗,他卻看得目光有神,過得幾日,便開始跟隨著華夏軍中的孩子練習武藝了。只是他身體瘦弱,毫無基礎,將來無論心性還是身體,要有所建樹,必然還得經過一段漫長的歷程。
對于寧毅而言,在諸多的大事中,隨王占梅母子而來的還有一件小事。
梁山成為大戰中心之后,被祝彪、盧俊義等人強行送出的李師師隨著這對母子的南下隊伍,在這個冬天,也來到成都了。
先前時局危亂,師師與寧毅有舊,或多或少的又有些好感,外界好事者將兩人看成一對,李師師跟隨著盧俊義的隊伍到處游歷時,在蘇檀兒的放任下,這一傳言也越傳越廣。
這一傳言保護了李師師的安全,卻也在某種程度上阻隔了外界與她的往來。到得此時,李師師抵達成都,寧毅在公事之余,便稍稍的有些尷尬了。
他只做不知道,這些時日忙碌著開會,忙碌著運動會,忙碌著各方面的接待,讓娟兒將對方與王占梅等人一道“隨隨便便地安排了”。到得十二月中旬,在成都的比武大會現場,寧毅才再度見到她,她眉目安靜雍容,跟隨著王占梅等人,在那頭似笑非笑地看她。
與王占梅打過招呼之后,這位舊友便躲不過了,寧毅笑著拱手,李師師探過頭來:“想跟你要份工。”
“嗯?”
“這幾年,跟隨盧大哥燕大哥他們行走各處,情報與人脈上頭的事情,我都接觸過了。寧大哥,有我能做事的地方,給我安排一個吧。”
她話語平靜,倒是這聲“寧大哥”,令得寧毅稍稍恍神,依稀之中,十余年前的汴梁城中,她也是這樣懷著熱枕的心情總想幫這幫那的,包括那場賑災,包括那慘烈的守城。此時看看對方的眼神,寧毅點了點頭:“過幾日我空出時間來,好好商量一下。”
“好。”師師笑著,便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