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看著下首正向自己行禮的朱儁,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笑容。
此人久經沙場,又對朝廷忠心耿耿,就是那股子耿直太討厭了。不過也無妨,拿來用用還是可以的。
“朱愛卿,河內之行如何?”劉宏開口問道。
眾人都明白,這是在問張燕率軍進犯河內之事。
“幸有陛下天威,將士用命,臣才能擊退張燕。”
劉宏點了點頭,剛想口頭夸獎一下朱儁,卻見袁隗緩緩開口道:“陛下,車騎將軍乃軍中宿將,為我大漢屢立戰功。此次馬騰,韓遂犯上作亂,不若請車騎將軍領兵出征,定能大破賊軍。“
袁隗說出了所有人想說的話,這也是此次調朱儁回京的目的。
但是……
這番話本不該由他來說。
天子命朱儁出征,那是天恩浩蕩,提拔重用。退一步來說,已經開府的大將軍何進下令任用朱儁,也算合乎規矩,理所應當。
但由太傅袁隗說出來,就有些他袁氏提攜朱儁的味道了。
果不其然,袁隗說完之后,劉宏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他在位近二十年,雖說喜好玩樂,不理朝政,但不代表他不懂政治斗爭。
一個能任用宦官對抗士人,從中制衡近二十年的皇帝,怎么也不可能是個傻子。
袁隗這老狗想干什么!
還有他朱儁,朕本以為他是忠直之臣,想不到也成了這些世家的門下走狗!
一念及此,本就厭惡世家的劉宏連朱儁都討厭上了。
皇帝面色未變,但身旁可是侍候他二十多年的中常侍張讓,哪能察覺不出劉宏的惱怒,當下心中大喜。
你袁隗想提拔自己的人領兵掌權,也要看陛下同不同意,咱家同不同意。
宦官,儒門,本就視若仇讎。
但凡世家門閥想做的事情,宦官肯定反對。
宦官反對的事情,世家門閥必然要再反對。
只是可憐朱儁這才剛剛入京,就成了兩方爭斗的棋子。
劉宏緩了緩神色,繼續笑道:“朱愛卿舟車勞頓,方才到京,還是先修養些時日。太傅所提之事,容后再議。”
聞言,袁隗面色微變,繼續開口道:“陛下不可啊,平亂豈容再議!王師晚到一刻,涼州百姓便多受一刻反賊之苦。老臣斗膽,請陛下速速決斷。”
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把大義和百姓都拿了出來,作為他袁隗的擋箭牌。
也正是這番話,把劉宏說怒了。
“朕意已決,休得再諫!”
聽劉宏加重了語氣,袁隗馬上告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說話。
只是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見皇帝不許,朱儁也只能退下。
說實話,他到現在也還沒反應過來。
他出身寒門,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與門閥世家并無私交,袁隗為何要提攜自己?
旁邊盧植見到這一幕,不禁暗嘆一聲。
今日在場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宦官,都被袁隗一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正如他之前所言,門閥和宦官此次都不希望朱儁再掌兵事,因為他不結黨,所以哪一派都無法信任他。
但調朱儁回京又是皇帝的主意,且有正當理由,任何人都不敢明著反對。可萬一朱儁被皇帝任用后,又被宦官拉攏了過去,那對世家門閥就不妙了。
所以,就只能玩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袁隗看似提攜朱儁,實則誤導了皇帝和宦官,讓他們以為朱儁已經投靠了門閥士族。
試問,袁隗會提攜一個跟自己非親非故的人嗎?
既然你朱儁投靠了世家,那就不能任用了,這是皇帝和宦官的共識。
所以,朱儁被耍了,皇帝和宦官被騙了,局勢不好不壞,繼續維持現狀。這也是世家門閥最想看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