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帝肯納自己意見,葉向高一喜,忙又道:“陛下,從來天下禍亂,皆由于人情之郁結。今日郁結異常,必有異常之變。科道官號稱言路,非但朝廷耳目,亦系咽喉。咽喉一塞,則飲食皆無。今言官舉劾條陳,一概不報。臣以為長此下去,言道必塞,實非國家之福。”
葉向高是想趁機勸請皇帝開言路,鼓勵科道上疏,做到疏疏回復,而不是如從前般不聞不問。
結果,萬歷聽后卻沉默了下來。
葉向高心中一嘆,知道皇帝對科道的成見太重,一時難以改觀。便不再多言,將著急要辦另一樁大事稟道:“陛下,以往親王入藩,最多賜田不過四千頃,今福王一賜就是十倍,然即便如此,陛下都不使福王歸國,臣恐陛下因而失信于天下。”
萬歷一愣,沒想到葉向高話鋒一轉說到福王賜田的事上。他眉頭皺了皺,擺手道:“祖制就有四萬頃之例,朕不過效祖制而矣。”
豈料葉向高卻道:“陛下,臣查過,祖制無此事。”
“…….”
萬歷頓時很是尷尬,面色有些發紅。
“陛下,自古開國或承家,一定要循理安份,才能長久。鄭莊公愛大叔段,竇太后愛梁孝王,皆賜以大的封地封國,然此二人結局又如何呢?”
葉向高好言相勸,他始終認為皇帝給福王賜的莊田太多。雖說他已極力督促戶部和地方辦好福王莊田事,但直至現今,也尚未過半。所以,他想著是不是能夠勸諫一下,減少福王的莊田數。
萬歷聽明白了葉向高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問道:“那相公以為呢?”
葉向高忙道:“臣以為陛下下旨減一萬頃,福王殿下再自辭一萬頃。”
萬歷聽后,很是不高興,不快道:“先生全力為東宮,可否少許惠顧一下福王?”
葉向高正色道:“這正是老臣全力為福王著想。過去人們稱萬歲千歲,或我輩能活百歲,那都是虛語。如今皇上將近五旬,對福王仍寵愛不衰,若福王趁此時入藩,饋贈倍厚,宮中寶物如堆山,任意取舍。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萬一時移勢敗,福王恐怕連應得的份額都難拿到,如此說來,老臣為福王著想何所不至,還能說不盡力嗎?”
“朕已經下旨,福王知道,貴妃知道,天下人都知道,現在叫朕改旨,未免強人所難了。”萬歷不想減免給福王的莊田,因為他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太有些對不住兒子了。
“如果這樣的話,”葉向高頓了一頓,斬釘截鐵道:“那就請陛下下旨讓福王歸國吧。”
“這…”萬歷豁然而起,很是震驚,“這怎么行!”
“陛下,藩王之國,祖制如何能違?”葉向高一臉不容商量的樣子。他是首輔,朝廷大事需要他這首輔維持,皇帝的大事也要他這首輔點頭,他若不配合,說句難聽點的,皇帝也玩不轉。
萬歷有點急眼,內閣就葉向高一人,要是葉向高再和他鬧翻,這朝政誰個替他管。
“明年冬天是太后七十歲大壽,福王理應留下來賀壽,朕看,暫不叫福王歸藩,推到后年吧。”萬歷耍起了小心眼,硬的不行就軟的,哪怕他這皇帝沒面子,丟人,低聲下氣都行。
對皇帝的小算盤,葉向高卻心明如鏡,他不為所動,堅稱道:“福王今科可以預先過慶壽禮,待明年春如期回藩國。”
“也不必這么急吧?朕就這幾個兒子,實在是舍不得他們走啊。”萬歷很是不安,看著葉向高的眼神有些可憐。
“外廷早就傳說陛下打算借賀壽名義,留下福王。陛下真這么做了,朝廷必不安寧,太后若聽說了,心中想來不樂;況且皇上之弟潞王,現居外藩,太后也很想念,潞王不能來,為何福王必須在?”葉向高言辭很是犀利,令得萬歷以難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