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殉葬于自己的氣節,至少還有東西能留下,有些人活著,為什么就要受到這樣的背叛和磋磨他們當然羨慕沈家,羨慕那個能在海邊理直氣壯站著的沈家。
羨慕多了,也就嫉妒。
因為他和他的養父,想要跪,都不能跪回自己的祖國。
這不是一個很新的故事,如果沈抱石他們的悲劇還是源于時代,俞正味養父的后半生就是隕落于人心,年過耳順的老人因為被親近的人告發成了罪人。
老人沒有自己的血脈后人,明明已是垂垂老矣還要在中國最南方最潮熱的土地上進行著勞動改造,就在最艱辛的情況下他還是心軟收留了一個可憐的孤兒,后來一老一小受不了折磨最終爬上了偷渡的船,開始了他們沒有終點也沒有未來的經年漂泊。
“當年在似錦樓,我的養父不過是一個幫廚,除了帶幾個孩子就是當個切菜配菜的,一樣的食材一樣的工序他獨自掌灶的菜只能賣沈大廚五分之一的價錢,所以似錦樓出事之后他能幸免于難。為了養活他救下的黎家的孩子,他給敵人當廚子,結果到頭來受惠于他的人成了把他推向絕境的人。他在孤苦無依的暮年收養了一個小兒子,這個孩子不能學他手里的廚藝,不能回國當廚子,哪怕他真的很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出生在災荒年的孩子從小的夢想就是要吃一頓飽飯,他的養父就是能把最簡單的地瓜飯都做的可口又好看。
老人戰戰巍巍端來的碗,是他這荒唐半生里最溫暖的記憶,他怎么可能不去熱愛那個能把食材變成美味的奇妙藝術
可是他的養父說,他的一輩子都毀在了自己的一雙手里,俞正味做什么都可以,第一不能作奸犯科,第二不能當華夏菜的廚子。
不能學習,也不能向往,越是不能做,他就越是喜歡,半生無解。
聽著他說話,女孩兒拿起兩個地瓜,洗凈之后干凈利落地削皮,米淘洗干凈之后入鍋熬煮。
生地瓜的材質堅硬,切成滾刀或者方塊比較容易,偏偏沈莫在刀光閃爍間把地瓜削出了一個一個的圓球。
等到俞正味說完,粥也已經滾煮了一段時間,地瓜球被放進去。
燒滾、燜煮,地瓜球在漸漸漲開的大米花細細地翻滾出自己的味道。
就在這樣的甜香味里,俞正味講完了往事,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沈莫用勺子舀了一碗粥出來,圓滾滾的地瓜球色澤明黃可愛,配著白色的米花讓人覺得妥帖又暖心。
“俞大廚,要不,你就做一碗這個吧。”
俞正味看著面前的那碗粥,這種香氣讓似乎浸透了他冰冷的外殼,讓他覺得一個地方那么熟悉的溫暖著。
他站了起來“好,我也做一碗。”
“對了,當年對不起你養父的人是誰”沈莫想到俞正味打臉黎端清的舉動,心里隱約有了猜測。
“就是現在蜀地天府樓的第一招牌,上河幫名家黎端清啊。”俞正味胡子拉碴的臉上笑得有幾分兇狠味道,“他可是你爺爺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