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兩個小叔,尤其是最小的李叔誠,蘇氏確實也是當成了自家孩子在關愛。
正因如此,那年李叔誠遭逢大難,斷了前程,蘇氏也是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而面對顧氏的時候,多少就有點婆母看兒媳的意思,且還是拖累了自家兒子的那種兒媳。
對于顧氏,蘇氏也曾埋怨責怪過,但李老爺子和丁氏都不計較了,她一個小輩也不會不順著長輩的意。
只是對待顧氏,到底是親近不起來。
蘇氏的兩個兒媳婦并不知當年舊事,看到包裹都欣喜不已。
這兩人都是年輕小媳婦,哪有不愛俏不喜新衣衫的?
她倆正準備接過包裹拿進屋去,就聽顧氏又道:“先不忙著收拾,這兒還有給沐揚和沐微帶的紙筆,是阿妙回門的時候送過來的。官人說是暄塘御紙,上貢的好品相,留給沐揚和沐微將來用吧。”
李沐揚和李沐微的阿娘姓姚,是大房長子李瑞的妻子。
她一聽顧氏說是御紙,便曉得不是凡品,趕忙擺手推辭。
“小嬸這可使不得,那兩個皮猴兒連字都寫不好呢,這么好的紙,別叫他們糟蹋了。”
“說的是,”蘇氏也在一邊點頭,“這么貴重的紙,還是留給三郎畫畫用罷。”
顧氏笑笑,將裝紙的匣子又朝姚氏推了推,道:“這也是官人的意思,他說他早年進學,再如何刻苦努力,見識所及始終比不得高門大戶出身的同窗。后來有幸得宗族供養,才能接觸認識到更好的筆墨紙張,知道什么樣的紙適合用什么樣的筆觸去揮灑。”
顧氏說著,將匣子硬塞進姚氏懷里。
“如今家里條件有限,再多的好物件一時半會兒也弄不來,但恰巧有這些紙,先拿來給沐揚沐微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顧氏說的都是大實話。
大端自太祖立國,明賢皇后幫著革新了印刷技術和造紙工藝,大大降低了普通寒門學子獲取書籍的難度。
于是百余年來,大端舉國上下的基礎教育得到了極大的普及。
但寒門學子和貴族子弟間,仍有天塹鴻溝般的差距。
那是一種叫做“積累”和“底蘊”的東西。
在大端,若說讀書識字,幾乎大部分人都會;可若說到科舉仕途,卻始終還是貴族名門占據著絕大的優勢。
“積累”和“底蘊”,不僅僅是兩個詞。
這四個字,是普通平民無法想象且難以逾越的懸崖峭壁。
但也并非沒有寒門學子跨過這些懸崖峭壁。
不但有,相比于前朝歷代,大端的寒門學子通過科舉改變自身,乃至家族社會階級的例子可謂不勝枚舉。只是這其中付出的代價有多大,努力有多少,旁人不得而知罷了。
于是在大端的官場上,有一個詞,與世家大族相對應,叫做“寒門仕族”。
說的,就是那些通過科舉走入仕途的寒門學子。
當今的朝堂上,最具代表性的“寒門仕族”,是人稱“計相”的紀相公——紀旻。
紀旻此人出身商賈末流,卻聰穎非常,且為人圓融,處事常有奇巧計,頗得官家之意。
四十歲不到就官居三司判官,又三年,直升一品相公三司使,與樞密、政事并稱三相。
這樣的紀相公,是朝堂上所有寒門一派的領頭人,也是天下眾多平民學子的偶像。
早些年,李叔誠在進學一道上顯露出驚人天賦的時候,李氏宗族就是沖著把他往紀旻那樣的方向去培養的。
只是可惜,李氏宗族沒能等回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的李叔誠,只等來了腿腳被廢,此生無緣官場的李三郎。
李叔誠的功名路,止步于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