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到彼岸,卻不覺是終點。他看著搖曳的燈火,出神了。
似乎他應該和小狼一樣追、逃、躲、睡……始于母胎,終歸獸腹。對遠方的那一盞燈火,突然感覺好陌生。怕是剛好像他曾經容身、又剛剛逃離的小村莊,與自己其實沒什么關系。
小狼卻只能離開,它也許在出發前就明白:就是要將少年送到這個地方。荒野漫漫,他應該回到人類的地方,雖然少年會濕柴草冒的煙把地鼠熏出來。它回頭,想讓少年過去。
少年不愿。卻不知該如何表達,人本該有動情、感心的言語,可少年未曾學會。甚至在少年心里的愁緒在他自己心里也難以名狀。心有不舍,他自己卻不知是何物。
狼用頭側推著少年,向燈火處走去。
東方黛淺,繁星漸隱。
“嗷嗚,嗷嗚……嗷……嗷嗚”,狼突然叫了起來,少年嚇了一跳,不明所以。
屋內燈燃。
“嗷嗚,嗷嗚”,狼又吼了一會兒,然后飛奔離去。
少年追不上……
這一幕,被剛走到屋外的老者看到。
老者盯著遠去的狼,久而不語。
一彎泉水幾棵樹,兩進院落六間屋。
少年蜷縮在泉邊。
等寒意褪去,老者再次開門,看到少年壓倒一片自己種的稻谷、不緊不慢地走到旁邊,問:“為何不叩門?”少年仰頭,不知所措,輕輕呢喃了些什么。
看著他穿著比自己寬大這么多的破衣服,行囊干癟,昨天又與狼同行,老者心知少年是逃難而來,能聽到自己言語,但似乎還沒有學會說話。
老者回屋拿出一塊糠餅,慢步走來,對少年說:“我原乃商國大學士,名啟,獨居于此。院內,皆是我平生所閱書簡,所藏器甲……”少年接過糠餅,三兩口吞了,又俯回在泉邊喝了幾口水;起身,只見臉上的臟污隨著水劃落到破爛的衣服上,眼神跟著啟老先生的所指處,空洞、困乏。
他看著眼前這座宅院,比自己之前村里所見的土墻茅屋不知道氣派多少。大門很簡單,上面寫了兩個他感覺很奇怪的符號,似乎是字。
閑遲。
“我本已與大王商定,再過兩年稍許,大王即派送七位才仕來我閑遲居求學……怎料你先到了。你且暫作我書童吧!”
少年雖沒有理解啟老的意思,但知曉老先生收留了他,很快便面露喜色,拜伏在地。
“今方月初,孤狼日出之前送你而來,我便喚你:朔陽;可好?”少年未起。
接連幾日,啟老都帶著他拾撿泉邊的石塊、料理泉邊剛剛吐綠的嫩竹、開墾荒地。逢啟老捧卷讀書,朔陽便會從各處搬來大石,圍在水泉和屋子周圍;每到累得不行、休息的時候,他總會抬眼向著狼遠走的地方張望。眼神清澈,看似又很深邃。
啟老在書房中,嘆道:“人重情,狼高義;朔陽風華可待,他日歸來,愿你為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