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村民都被鬼子趕到村中的一棵老槐樹下,樹兩旁燃著幾堆篝火。在篝火和火把的照亮下,在刺刀和槍口的威逼下,男女老幼四百多人被圈成一團。兩挺歪把子機槍支在大槐樹下,槍口對著手無寸鐵的人們。
“你們聽著!皇軍到此是為了捉拿土八路的,是為了捉拿張健的家里人,啊,也就是老婆張的家屬。現在由太君,啊,船谷少佐來講話。”一個長著圓腦袋、戴著黑邊眼鏡的翻譯首先站出來喊話,此人姓曹名順炎。這小子是東北沈陽人,出身偽滿官僚家庭,曾在日本留過學,從小就親日,在他眼里,日本人什么東西都是好的,日本人放個屁都是香的。
“我們的來此,啊,我們是來捉拿八路軍的工作隊,啊,還有共產黨的干部、民兵和老婆張的家屬的,你們老百姓的,只要交出,交出他們來!啊,我們的統統地放了你們。”一名身穿深黃色呢子軍裝,手上帶著白手套的日本少佐軍官站在火堆旁,瞇縫著小眼,用不太流利的漢語開始喊話。這鬼子軍官姓船谷名浚,祖上靠航運糧食為生,侵華前就來過中國,名為搞糧食交易,實是搜集軍事情報,是半個中國通。
停了片刻,船谷見村民們沒有反應,他手一揮,“誰是八路軍的工作隊,共產黨的干部,土八路,民兵的,老婆張的家屬站出來,不要費事,費事的不要!”
半晌,沒有一點兒反應。“咋?咋全他娘的啞巴了?”一名身穿黃軍裝,頭戴大蓋帽的偽軍軍官向前幾步吼道,此人長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張驢臉上布滿了黑雀斑,嘴唇上翻,露出兩顆大金牙,人們立刻認出這是過去橫行在沙河兩岸的土匪頭子陸占發。石老寬恨得牙根癢,暗自罵道:“狗娘養的土匪、漢奸!”
陸占發繼續喊話:“啊!鄉親們,久違了,你們都知道,這沙河兩岸是我陸占發的地盤,八路軍想占,休想!今天廢話少說,凡是共產黨、八路軍的,給老子我站出來!”
又等了很久,仍沒有動靜。船谷回過頭向身后的一位穿著便服的中國人喊道:“石過節,你的,去認!”
在船谷身后戰戰兢兢閃出一人,這小子年過三十,長得尖下頦、大齜牙、賊眉鼠眼,留著中分式的短發,人們一眼認出他是本村無賴石過節。這小子從小不務正業,偷雞摸狗,沾花惹草,氣死了爹娘,一個人靠坑蒙拐騙過日子。
“快快的!去認,快快的!”在鬼子的威逼下,石過節走到人們面前,鞠了個躬,“俺,俺石過節也是迫不得已呀,鄉親們受驚了……”
“少他娘的廢話!太君讓你認人,快認!”陸占發在后面催罵,在他身后是他的手下陸占奎、陸占元和李夢助,都隨聲催罵,“快!快他娘的去認!”
在催罵下,石過節借著火光在人群中翻過來、繞過去,找了半天,沒發現一個工作隊的人員,沒發現一個村干部和民兵,也沒發現張健家屬的影子,急得他直冒汗。當他低頭擦汗時,猛地發現了用頭巾遮著臉的村長石老柱,石老柱五十多歲,論輩分,是他的四爺。石老柱橫眉立目瞪著石過節,爺倆目光相撞,在石老柱犀利的目光下,石過節膽寒了,他不敢上前去認,剛抬起的手又縮了回去。
石過節走出人群,“報告太君,人群里沒有八路軍的工作隊,干部和民兵,也沒發現老婆張的家屬。”石過節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八格丫路,你的報告說得很肯定,為什么沒有!”船谷吼道。
“不,不,太君,八路軍的工作隊,干部和民兵,還有老婆張的家屬可能鉆了地道,俺是親眼看見八路軍工作隊和老婆張的家屬住在這里,絕不會錯。”
“老婆張的家屬住在誰的家里?”陸占發上前喝問,他臉上的橫肉向上縱起,呲著牙、咧著嘴,火光映照下影子像條惡狼。
石過節道:“住……住在石老根家里,石老根,他,他是老婆張的表哥。”
“把石老根揪出來!”陸占發吼叫一聲。
在石過節的指認下,石老根被敵人推搡著出了人群。石老根年近四十,瘦高個,長得面色黝黑,一雙大眼,滿腮胡須,火光照著他堅毅的面孔。船谷嗖地拔出戰刀架在石老根的脖子上,“你的快說,老婆張的家屬藏在什么地方?”
“太君,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老婆張的家屬根本就沒來過這里。”石老根很鎮定,他手指著石過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