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開始上菜,張老師停了下,等到服務員離開,她又慢慢的開口。
“阿寧,自從工作后就很少回家,她爸年紀大了,外面打不了工就回家,感覺自己的女兒鮮活了,在親戚間總說想女兒。阿寧比她弟弟大十一歲,學習不好,上了個大專,從小到大,阿寧給他買衣服買零食買電腦,畢業后幫他找了份工作,后來在我們家的微信群里才知道,她弟弟在他工作后沒多久就把這個姐姐拉黑了。她從來沒跟我們說過。”
“她剛畢業那會,一個月拿到手才1000塊錢。第一個月的工資就給她爸爸買衣服,給她后媽買了個金戒指,她后媽還嫌戒指小。她小時候還喊她后媽為媽,慢慢的,連阿姨都不叫了。她受的委曲啊,從來不跟我們說。”
陳清和聽著張老師講的過往,放下筷子,不敢想象趙寧從小是這樣長大的。“那你們呢?”
“各家都有孩子,外婆年紀也大了,走的時候都快90歲了,阿寧還有個堂姐,也是外婆養的,小姐倆從小一起長大。外婆能管著吃喝,再多就管不了。現在想來,阿寧其實早慧,她從小就能講一些大道理,當時覺得可笑,現在看著倒是她當時真實的想法,只是那時會說,現在什么都不說了。”
“她們小姐倆差著三歲,她姐結婚比較早。我那個表妹有次聊天,說阿寧在奶奶走后有一次在學校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想上日語培訓班,錢不夠,想跟她借300塊錢,等拿到獎學金再還給她,她沒給。阿寧從此再也沒有開口提過錢,畢業后還時不時給她孩子買東西。”
“我前陣子還看她在學日語,可見當年是沒有學成的。她家發生了好些事,有些是親戚間說的,從來沒聽她說過半個字。”張老師心疼這個妹妹。
“她大學畢業那會,我還記得姨媽家表弟說她有男朋友,談了好幾年,還說見過她男朋友。我們都當她會早早結婚,結果到現在也沒結婚。”張老師想到這事就心梗,“后面問她,說沒有男朋友。給她介紹了不知道多少個,總說不合適,說自己不夠好,可能人家沒看上她。”
“你說,她如果結了婚,不就有自己的家了嘛。”一想起趙寧的作派,張老師是氣不打一處來,陳清和在旁頗為尷尬,“張老師,可能她的緣分沒到。”
張老師抬眼看著陳清和,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礙眼。
“趙寧沒有安全感。如果你要追她,要對她好,讓她信任你,如果她能給你講她的事,也許你倆能成。”張老師的建議讓陳清和的心沉到底,是的,阿寧好像從來沒有主動講過她的任何事,一個字都沒有。
“趙寧畢業前,我建議她考研,或者讀我們學校的研究生,我給她找導師,她直接就拒絕了。畢業后自己找了個工作,公司很大,她在里面打雜,后面崗位定了,老出差,天南地北的跑,全中國就沒有她沒去過的省,幾年跑下來,腸胃出了問題,跑肚?稀是常事。后面跳了槽,慢慢工作就穩定了,待遇也上去了,自己舍不得用,給她弟弟買衣服一件就要一兩千,她后媽跟她要羊絨衫,一件就得四五千,回家還跟我媽炫耀,那是多少年前的錢?她自己呢,她現在也不買這么貴的衣服,攢錢付了她現在這個老房子的首付,每月還貸,屋子也沒裝修,連張床都沒買就住進去了。”
“有年冬天,她爸跟她后媽來我家,她后媽身上穿的外套分明就是阿寧的,她當時買的時候還心疼價錢,我還勸她小姑娘每季得有身好衣裳。后面再也沒見她穿過,可能給她后媽穿回去了。”
“唉,我那個舅舅啊,真是。。。”張老師欲言又止。
“我對她的事其實知道的也不多,她病了都不跟我說的,我能給你說的不多。她經常會去爬山,會去游泳,還有就是看一些無腦電視劇,以前還養花,現在花也不養了。除了工作,越來越宅。如果有個好歸屬,也是好事。”
“阿寧的腿關節有點問題,再嚴重的話將來可能要置換關節,醫生說是以前受過傷,還有輕微風濕,以后最好不要爬山了。”陳清和想著醫生的囑咐,關照了一句。張老師聽到愣住了,眼淚一下子沒收住,“我不知道她的腿受過傷,傷在哪了?養好了沒?那她還爬那么多山干什么,山上是有金子嗎?”
這飯是吃不下去了。
陳清和叫來服務員,請她再下份清蒸魚打包,并強調打包前要走蔥,想了想,又要份白粥和耗油生菜。
張老師抹了眼睛,有點希望陳清和是那個人。
陳清和提著打包的菜站在趙寧家樓下,樓道里黢黑,他學著趙寧上樓的方式,手扶著墻壁,一步一步往上挪,他想感受一下趙寧上樓時的心情。手摸到了墻壁粉刷剝落后的小坑,摸到了一點不知是什么東西的粘膩,第一階的臺階很高,后面的臺階高度很均勻,一共14步,阿寧每晚都要摸著至少走一遍。
敲門,不出意外,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