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中午,渭河南岸,甘陜交界處,楊文成帶著徐根下車步行。一天下來,徐根悲傷之情也漸漸藏匿,一生之中從未離家如此之遠,遙望濤濤渭水,滿是震驚,于周圍一切事物也是無比好奇。其實這一天之中,他最期待的還是隨著楊文成回去之后,得以知曉全村死亡之謎。
楊文成要帶他去的,便是渭河南岸一座喚為野鶴山的山岳。二人經一古城上山,野鶴山高大,草木茂盛,楊文成盡揀小路而行,忽的一下,竄入路邊草叢,踏草行走,自辟道路。才走不遠,又停了下來,也不回頭,只說道:“你停下來,接下來按我說的走。”徐根心中甚是奇怪,不過也乖乖聽話,停下了腳步。楊文成道:“向前走七步,步子邁大些。”說著,自己也一路前行,待走了七步,又道:“左斜方,走十五步。”話音剛落,楊文成便轉左斜方而行,徐根依言跟上。
原來這樹林之中,布有一門奇妙陣法,變化繁雜,有如迷宮幻境,若非精通此陣,循律而行,而是胡亂闖蕩,則必困于陣中,難尋出路。
約過了一袋煙功夫,一座小道觀出現在眼前,小而簡樸,古靜清幽,觀門對聯以及觀名字體皆為小篆,徐根也沒辨認,跟著楊文成推門而入。
進得門去,呈入眼簾的是幾間古舊拙樸的房屋,磚瓦門窗飽經風霜而不倒,猶如亙古矗立,過盡千帆才洗凈鉛華,好似超然世外,卻又和光同塵,耦世接俗。院中有古井一口,滿遍臺斑,清水恍若明鏡,只印出浮云蔽蒼穹,青冥碧落無他物的場景。
楊文成領著徐根直達三清大殿,只見殿內掛有三幅畫像,畫像前雖供有長案貢臺,卻無貢品,側首環目才發覺屋中除此之外,闃無一物。
楊文成右手取出一道黃符,噗一聲,黃符自燃,左手大指合中指拈香點燃,雙手舉香,圓揖行禮,左手持香先后插入香爐,三香平直。而后又看向了徐根,見徐根腳踏拖鞋,短袖加身,渾不在意,只讓他朝畫像磕頭。
徐根一愣,他玩世不恭,從不敬鬼神,此刻讓他磕頭,卻是為難他了,不過他見楊文成這般恭敬,這三幅畫像當是神仙才是,自己若恭恭敬敬朝畫像磕頭,求神仙顯靈為父母親朋報仇,倒也無不可,只是不知該磕幾個,于是問道:“要磕多少個?”楊文成道:“你先磕就是了,夠了我自會讓你停。”
徐根“哦”了一聲,跪墊便磕,楊文成也沒管他姿勢對與不對,待他扣首三下,便即叫停,說道:“右轉再磕。”徐根曾在電視上見過拜四方的禮儀,還道這個也是一樣,頭未抬起,身子已經右轉又磕了起來,三扣首后,正欲再轉再磕,楊文成卻道:“可以了,起來吧。”徐根心奇,抬頭起身,卻見楊文成正在自己面前,那豈不是說自己剛剛磕的三個頭全給楊文成磕了?心思正自轉動,聽得楊文成說道:“從今天起,你便是我野鶴觀第六十一代弟子,叫師父吧。”徐根心頭一驚,心想:“我甚么時候成了你這個甚么烤鶴觀的弟子了?”一想起電視之中做道士的許多禁忌,忙道:“不要!我不要當道士!”
楊文成詫道:“我甚么時候說過讓你當道士了?”徐根道:“你不是讓我當這個甚么烤鶴觀的弟子嗎?”楊文成奇道:“我可沒說讓你當野鶴觀的弟子,你自己磕頭拜師,那便直接成了我野鶴觀的弟子。”徐根道:“是你讓我磕的。”楊文成問道:“我讓你磕你便磕?我讓你拿劍抹脖子你抹不抹?”徐根道:“你先前不說,我怎么知道這是拜師?”楊文成道:“你先前又不問,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現下你已拜我為師,你卻認是不認?”徐根道:“反正我不做道士!”楊文成道:“我也沒逼你,不愛做便不做。”
他這野鶴觀中有一條觀規是“道心既存,不拘形式”,是以楊文成收下徐根,卻沒讓他出家為道。
徐根又道:“那你說過,來了之后就將村里的事情告知與我。”楊文成道:“我兩三天沒回道觀了,凈是灰塵,現下我要下山一趟,你將有灰塵的物事擦洗清潔一遍。”徐根連忙問道:“你又去哪里?”楊文成道:“我不下山給你買物事,你晚上睡地板嗎?”徐根不再言語,只在陌生環境,瞧著楊文成背影愈行愈遠,忽然,楊文成回頭說道:“你可別往觀外闖蕩,要是迷路了可怪不得我。”說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