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巷很安靜,昏沉的天光逐漸彌漫開來,青磚縫間積水映著微光,幾只灰毛粗硬的碩鼠堂而皇之從匍匐的機關犬嘴邊游竄而過。
縣試放榜的熱鬧與此地隔絕,浮黎開科舉十六年來,黎溪巷也沒出過一個煉氣士。
已過中秋了,巷口醬油坊屋頭下還掛著“頭道秋油一斤四十銅”的幌子,陳記油坊里則常年飄出油渣子的香氣,身為油坊主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門口遠遠瞧向巷里一六號院子,心里遺憾想著那個漂亮姑娘許久沒來花生餅子喂那匹棗紅馬,莫不是搬走了?
這時候遠處隱隱傳來喧囂聲,油坊主扭頭看去,東側那一座云橋上一大伙人熙熙攘攘的擠著,一看便是報榜人加上看熱鬧的閑漢。
只看了一眼陳坊主便沒了興趣,縣試的熱鬧,跟咱們這升斗小民哪有半銅子關系,過了一會,卻怔了一怔,這群人怎么像是奔著黎溪巷來的?
黎溪巷一六號屋內,油燈已燒到燈花閃爍。
白游嘮了半天,終于把話匣子給蓋上了,和三斤小眼瞪大眼。
李不琢本來不是個話多的人,拿出塊棉紗沾些油,開始擦拭驚蟬劍,用三分力,擦到輕薄明亮的劍身微微發熱,再把劍收起來,接著又次第擦了斬濁與白鋼短劍。
黎溪巷十分陰潮,劍器存放在這,容易生銹,時不時就要上油,不過李不琢這時候擦劍,轉移注意的用意更大于保養。
氣氛冷了半晌,白游忍不住說道:“這么久還沒人來報榜,李兄莫非中了魁首?”
那小廝在邊上暗暗腹誹,這么久沒人來報榜,八成是……
“只怕是落第了。”
李不琢擦完劍,腦子有些空白,也不知怎么就說出了這句話。
白游道:“我都中第了,李兄你能落榜?”
“考試時犯渾了,寫得有些跳脫,我又沒你那運氣提前壓中考題。”李不琢沒察覺自己語氣也有些發酸了。
白游被一句話憋得半天沒能吱聲,許久才說:“你可知道我為什么篤定你必然中第?”
“嗯?”
“我看好你,并非因為你剛入縣學就得了射藝第一,跟那回射覆你打了方興的臉也沒關系,你可知道,你入縣學時我二叔為你寫的舉薦信上怎么說你的?”
“怎么說的。”
“璞玉之質啊!”白游吐沫星子都險些出來了,干咳一聲,打開折扇保持風度,“我這二叔少時就精通水鏡觀,那年跟佛家的覺明禿子賭斗贏了,大搖大擺進伽藍寺那號稱是外面的灰塵都飄不進半顆的藏經閣學到一套少室六門,看人的功夫可不一般。”
“當年我穿開襠褲時他就說我乃紫府朝垣之格,這輩子游手好閑,難成大器,好在有自知之明,興許還能有些運氣,小富小貴不成問題,這不全說中了嗎?”
“你就腦筋再轉一轉,我二叔他是這回縣試主監,縣試又不糊名,你的卷子就算答得沒那么好,那幾個副考能沒眼色,連個乙等都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