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愿意。
他堅信要讓世人看見這把舉世無雙的尊貴之劍。
同時也是為了完成越王允常之命。
后來我被勾踐珍藏起來。
他把我存放在他寶庫的最里面,用一個巨大的盒子把我裝起來。
很多時候他都會來看我。
偶爾跟我講講從前,偶爾會跟我講講以后。
他的眼睛并不單純,甚至沒有炙熱。
不同于歐冶子,他心里是臥薪嘗膽成功的快意,是成功的野心,是暗夜蟄伏的狼——幽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就為了給他人致命一擊。
而我,不過是他成功的標志,炫耀的資本。
他自為天下最尊貴之人,而我這天下象征最尊貴的劍最為配他。
“純鈞,現在想來,寡人都覺得甚慰。”勾踐看著我,眸子閃著幽光。
“步步為營,臥薪嘗膽。”我懶洋洋的在盒子里,開口道:“這是你想要的,也是你應得的。”
“有苦必有甜,”勾踐說道,“亂世之中,卻只有生死之說,我只想活著,也想讓越國百姓活著。”
“你是君王,我只是一把劍。你的宏圖大志,你的黎民百姓,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也無能為力。”我看著勾踐,一字一句地說。
“純鈞,君子配劍,帝王配玉。地位權利的象征,一種震懾,就是你的意義。”勾踐也一字一句地回我。
他看了看滿庫的珍寶,又看了看我:“世間需要你,就像需要英雄一樣,沒有你純鈞,還會有其他劍來做這個位置。”
“是嗎?”我看著勾踐,這是我一次很鄭重的看著他,“歐冶子奉命將我鍛造出來,窮盡心血,不是為了這個,你在折辱他。”
“寡人折辱他,純鈞啊純鈞,是你著了魔…”勾踐看著我,將情緒盡收入眼底,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不是勾踐,而是越國之主。
“純鈞,車輪在前行,需要馬匹,需要控制馬匹的人,但是也需要飛奔之后迎面涌來的風。
歐冶子冶煉你,是為了心中的念,是為了心中的志;但這天下,這蕓蕓眾生,活著的!誰人?!誰人不需要這念呢?!
如今他已將你煉成,這越國之念,你不做!也得做!”
勾踐一聲比一聲高,到最后已經拍案低吼,那聲音在寶庫回蕩開來,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撞擊著我的心。
“你且好好想想吧。”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從那之后,保存我的寶匣,很久都沒有再打開。
3.
我在日復一日的黑夜里,腦子會想著的全是那天的對話。
歐冶子有錯嗎?
沒有,他只是奉命,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畢生所愿。
勾踐有錯嗎?
也沒有。他身為一代君王,臥薪嘗膽、忍辱負重,一朝雄起,重塑蒼生。
我呢?
我有錯嗎?
那自盡而死的夫差(吳國君主,求和勾踐不成,才后悔沒有聽取殺死勾踐的意見,拔劍自殺)呢?
不,我沒錯。
我偏偏要在亂世中占和,我偏偏在廝殺中為仁,我偏偏在順流而下的滔滔大江中逆行。
我是尊貴無雙的劍,我象征的,不應該只是越國一國之權,我象征的也不應該只是越王勾踐一人之尊。
我要象征的,是天下之共和!
想到這,我方從勾踐的話中走出,他妄想用越國一國代替天下黎明,妄想一人稱霸,妄想用這一切,綁住我罷了。
我以為我不會再見到勾踐,直到有一天,有好多人抬著匣子,有一個人將匣子打開。
我看到了。
我看見遙遙在上,眉目嗤笑的勾踐。
我也看見——
長發披散,向我奔來的薛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