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輕輕敲打劍鞘,才小心翼翼地將我拔出。
像無數次拔劍一樣,我的光華,讓久違的勾踐也不由自主的凝滯。
過了許久,久到勾踐都已經收回目光。
薛燭才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這就是…這就是純鈞嗎?”
勾踐得意一笑:“是的。有人要用千匹駿馬三處富鄉兩座大城來換這把寶劍,你看行嗎?”
“不!不能換!絕不能換!”薛燭連忙說。
我淡淡地看著勾踐做作的神態,看著他高高在上的倨傲,看著他把我當作他身份象征的虛偽。
只聽他做作的問:“哦?為什么?你且說個道理我聽聽?”
薛燭的雙目圓睜,那幾絲長發隨風拂過我的劍刃,隨而掉落在地上。
他的聲音高昂,他的眼中炙熱,讓我想起了很久很久未見的一個人。
歐冶子。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的。
一顆炙熱的心,剖開,任世人查驗,任風雨蹉跎。
薛燭激動地說:“因為這把劍是天人共鑄的不二之作!
為鑄這把劍,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錫,萬載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銅。
鑄劍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
鑄劍大師歐冶子承天之命嘔心瀝血與眾神鑄磨十載此劍方成。
劍成之后,眾神歸天,赤堇山閉合如初,若耶江波濤再起,歐冶子也力盡神竭而亡!
這把劍已成絕唱,區區駿馬城池何足道哉…!”
“真是愚蠢。”我在心里笑道。勾踐就等著你如此說。
果不其然,勾踐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頗為施舍地說:“說得有理,既是無價之寶,我就永遠把它珍藏吧。”
“薛燭。”我開口道。
薛燭也看著我。四目相對,我們明明離得那么近那么近,我明明就被他捧在手心。
卻好像隔著萬水千山,隔著裊裊云煙。
“你帶我走吧。”
薛燭看向我,又看向勾踐,最后仰天而望,驟然放聲大笑。
可眼淚卻從他的臉上滑落,一滴滴,在地上綻開一朵朵花。
“對不起。”
薛燭這么跟我說的。
他離開了,他的背影,佝僂落寞,像極了那日離開我的歐冶子。
4.
我又被“珍藏”在了越王的寶庫中,被珍藏在數不盡的黑夜之中。
時不時,我會在出征前被勾踐高舉;會在宴會時被他拿出來欣賞;會在朝堂上震懾眾人。
但是我再也不會是他傾訴的對象。
當然,我也不想再聽。
因為,他的目光變得貪婪而冷漠,變得侵略而殘忍。他只是君王,不再是勾踐。
“你有沒有發現,王的純鈞劍好似一日比一日平庸。”一位大臣在下朝后與同僚私語道。
“萬古長星永不墜,蛟龍淺臥待雨落。”他的同僚眼神炙熱,輕輕回道。
“嘶…這話你可莫再說了…”大臣慌忙道,聲音比剛才更低了幾分:“知道你愛劍,可莫再提了。”
同僚瀟灑一笑,不再言語,向前大步走著。
大臣在后頭繼續念叨著:“你走那么快做甚,聽見我的話了嗎?你我自小一起,我這是為你好…”
“萬古…”
“行行行,你心里知道就行,我不念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