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嚴心想此時也只能豁出去,這守城士卒應該不認得他,只是進城之后,須喬裝打扮小心行事。
只是自己在她爹臨終前答應過要護她周全,又對她親口允諾過,這萬一在江陰城里也找不到她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陶嚴想著既然已經來了,還是進去查看一番,也許能找到什么陶小丫留下的線索。
陶嚴剛進了正屋,眼角余光看見外面院子柵欄一處破損的地方,有個小小的黑影一閃,他立即躲進門后陰影偷偷看著。
只見一個瘦小的黑影沒從柴門那里進來,而是就從柵欄破損處直接鉆了進來,進來后先警覺地四處張望著。
陶嚴沒有看到小黑影的正面,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一定是陶小丫!
他從門后出來走進院子。
看見陶嚴的身影,小黑影第一反應是猶如一只受驚的小動物般想躲藏起來,她馬上又奔到柵欄破損處想鉆出去,一只腳已經伸到柵欄外面,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扭頭回看-
陶嚴看清楚了,是陶小丫。但他幾乎不敢認了。
陶小丫本來是一張小圓臉,現在下巴卻尖得嚇人。她的眼睛本來就很圓,因為瘦得脫了形,更顯得眼睛異樣的大,與腦袋簡直不成比例。現在已經是初冬,她也沒有厚衣服穿,就是拿薄的舊衣服一層層裹在身上,細細的手腕露在外面,左手上有一把不知名的野菜。
陶小丫看清楚是陶嚴,她睜圓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陶嚴,然后慢慢把伸出柵欄的左腳收回來,站直身子,把右手捂在嘴上壓抑著無聲地哭起來,滿是黑灰的臉上瞬間就出現兩道明顯的淚痕。
陶嚴向著陶小丫走了過去,只見她突然尖叫一聲后,原地蹦跳了兩下,先咧開嘴笑了起來,可是緊接著又哭出聲來:你怎么過了這么久才來?他們都說你回不來了,我不聽,我不信!你明明答應了我爹的,你答應我了的。
陶嚴覺得自己就算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但也應該是一個心志很堅強的,可此時怎么淚點這么低?看著眼前又黑又瘦又臟的陶小丫,他的眼眶也紅了。
陶小丫飛奔過來,陶嚴趕緊蹲下身子摟住了她。陶小丫穿得太單薄了,頭發也亂糟糟的滿是稻草屑,腳上只是一雙薄布鞋,手上嘴角耳邊滿是凍瘡。
陶小丫嚶嚶哭了一陣后,又嘰嘰喳喳顛三倒四說著什么也有好心人想收留她,但是她不敢離開這里,怕自己如果離開了,大哥哥回來就找不到她了。
陶嚴真的不敢想象這樣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小女孩是怎么熬過這三個多月半年的?怎么敢一個人住在城外這破敗的屋子里面。
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問陶小丫:這幾個月你怎么過的?家里沒有厚衣服穿嗎?
陶小丫說:平時我就挖野菜掏鳥蛋抓青蛙呀,這些我小時候就會的。家里的東西是有次我去江邊摘野菜,一伙逃難的進了家里,有用的都被拿走了.....除了挖野菜找吃的,我就去爹娘姐姐的墳前跟他們說話,他們時時托夢給小丫,讓小丫乖乖仔這里等著,你一定會來接我的。
陶嚴心中暗暗后怕不已,要不是陶小丫當時在送他去崖州的時候提醒他勿忘“郭伋之約”,也注意到陶小丫性子有些一根筋,所以他拼著假死潛逃也要回江陰找到陶小丫。本來他也想過,自己已經成為流民,要是陶小丫被江陰的大戶人家收留當個使喚丫頭,一輩子衣食無憂也好。如果自己真的沒有想方設法盡快回到江陰尋她,這個被世人視為低賤如草芥一般的賤民小女孩,到了嚴冬還能不能活下來真不好說。
這時候陶小丫從陶嚴懷里掙脫出來:你走了很遠的路該餓了吧,我去生火給你煮野菜湯。
這一下,陶嚴再也繃不住,眼淚終于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