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聞言拜服,卻還是有些過意不去,宋巖卻已經直接與賈琮對話了:“后日去布政坊吾家,見過汝師母,全了最后一禮即可。
你也起來吧,其他話,后日再談。”
賈琮再一叩首,直起身來,眾人目光都落在他面上,可除卻眼角處還殘留那么一點激動之色,面色已然恢復正常。
見此,莫說宋巖滿意,連曹永和李儒都另眼相待起來。
這個年紀,這等心性……
了不得!
不過沒等兩人開口,宋巖就提前堵口道:“他小小年紀,正是養心性之時,寧可嚴厲些,不可褒贊太過,是害非利。
汝二人為長輩,當明此理。”
曹永生生氣笑,道:“松禪公,方才你先夸個夠本,如今倒指派起我們來了!真真豈有此理?”
宋巖許是心情當真不錯,先看了眼面色平靜,垂著眼簾靜靜而立的賈琮,心中愈發滿意,哼笑一聲,道:“便是此理!”
聽他這般無賴,曹永和李儒兩人都搖頭大笑了起來。
趙國梁等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恭賀起宋巖收得佳徒。
至此,賈琮的出身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再是問題。
前有衍圣公孔傳禎的看好,后有當朝大司空收入門。
賈琮等于在身份上,洗白了一層。
孔傳禎對賈琮到底如何他們不知,可宋巖對賈琮的欣賞,可全落在了他們眼中。
或許日后依舊會有人難接受賈琮的出身,可對趙國梁孫仁等工部諸官,卻絕不會再去想什么子以母賤的話。
哪一個京官,不是深浸為官之道多年,又怎會和頂頭大上司的思想相左?
更何況,宋巖方才雖說是不屑成為清流之輩,但朝野上下誰都清楚,此老就是個清流頭子。
沒辦法,誰讓他身居高位,文名昌盛,朝野之間,德望隆重呢?
有這樣一位老師在后面杵著,日后再有拿賈琮出身說事的,不會沒有,但至少不會擺到臺面上來說。
否則宋巖及其門下故舊都會不依。
這就夠了!
若不是如今朝中新舊黨爭日益激烈,宋巖又是舊黨中的中堅人物,舊黨卻前途未卜……
有這樣一個老師,賈琮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前途無量了。
不管外客還是賈家諸人,此刻都或明或暗的打量著站在堂下的賈琮。
或艷羨者有,或嫉妒者有,或鄙夷者也有。
他們都以為賈琮心里此刻必然是說不出的得意,卻不知,賈琮心中除了驚喜外,其實還有幾分惶恐。
惶恐來自未知。
在他想來,這世上絕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
所謂資質好、風骨相合的這一套說法,又怎能說服他?
他自后世而來,因好讀史,了解過太多的人心陰詭和政局險惡。
所以他從不輕信于人,更不會相信天上會掉餡餅的好事。
他篤信,事出,必有因。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此“事”到底和他有什么關聯……
當然,賈琮能夠確定宋巖此舉對他應該沒什么惡意,對賈家應該也不會有什么惡意。
因為賈琮在賈家的地位,實在微不足道。
根本不能成為撬動賈家的支點。
但是賈琮相信,這件事背后,一定有一張不簡單的大網。
而且這張大網,必然又與他絲絲相關。
沒等他多想,就聽上方宋巖道:“既然已備好紙墨筆硯,那諸位就開始落筆吧。
莫因吾之私事,誤了存周的東道。
來時在儀門角門山石之側,見到一株冬梅正艷。
不如今日便以此梅為題?”
又對賈琮道:“汝既還未學作詩,就去與汝家兄弟子侄做個錄事吧。”
“是,先生。”
賈琮輕聲一諾后,走向了賈璉、賈寶玉等人。
此時,賈家眾子弟迎面看向他的目光,復雜難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