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怕老夫就這么走了?”
柳永此話一出,唐奕急忙略帶嗔怪地道:“師父您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孫老頭兒說了,您啥事兒都沒有!”
柳永表情不動,亦沒有接唐奕的話。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
知道唐奕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遂沒繼續說下去,而是盡量寬他的心。
“放心,沒聽到你們這么幫小子東華門外唱名,老夫才不舍得閉眼呢!”
......
唐奕笑了,柳七公一生蹉跎于舉業,卻終不得善。如今身為人師,卻是把自己的那一點執念,都寄托到這幫儒生身上了。
“你們啊!”柳永不禁憧憬起來。“年初,咱們觀瀾書院在東華門外是十二個士子高唱‘謝師’。”
“老夫得看看,下一科能有多少。”
“肯定多!”唐奕篤定道。
“您老得好好的養好身子,下一科,一定多到聲震東京,把東華門樓的房蓋兒都掀開!”
......
從七公的院子出來,已經是后半夜了。
幾位師父折騰了半宿,唐奕關切地道:“幾位師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明早讓老曹通知儒生們放假一天,您們也別上課了。”
杜衍與尹洙相視一笑,這小子聽風就是雨,當真是被柳七公嚇到了,連帶他們也要開始重點保護起來了。
范仲淹這時道:“也好,那幫小子折騰了這么些天,也該歇歇了。”
既然這么定下了,幾人也不矯情。上了歲數,就算授業再怎么輕松,多少也有些疲累。
目送尹洙、杜衍與孫復各自回宅,范仲淹才對唐奕道:“陪老夫走走吧!”
“嗯。”唐奕擰著眉頭應著。
一師一徒就這么緩步走在寂靜的觀瀾書院之中。
借著月光,范仲淹認真地打量著書院之中的每一座書閣、學舍,看著看著,不禁啞然失笑,“由記得當年,你說要給老夫建一座天下第一的書院。”
唐奕一怔,不明白老師怎么想起這個茬兒了。
范仲淹繼續道:“當時,老夫還覺得,這娃子不是傻了,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你看。”范仲淹心口起浮,揚手環指四周,“當真的天下第一!”
“老師!”
唐奕呆愣愣地看著范仲淹,不知老師怎么突然有了這樣的感慨。
“子浩且說,觀瀾之盛,可傳代否?”
“能的。”唐奕篤定道。
只要現在這股子精氣神不散,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那怕是五十年、一百年,觀瀾依然有它的傳統、有它獨特的魅力,依然能吸引大宋最頂尖的名儒來此任教,吸引最天才的學子來此進學。
“那就好。”范仲淹長噓一聲。
唐奕急道:“老師別胡思亂想,您身體正健,守著觀瀾三十年也不是問題!”
三十年!
范仲淹被這小子的天真逗樂了。
“三十年后,老夫不定埋在哪兒呢。”
“子浩啊!”不等唐奕接話,范仲淹又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改天換顏也不為過。”
唐奕沉默了,他當然知道老師說的是什么,那個改天換顏也不是篡了大宋的江山,而是篡了漢家天下千年來的傳統。
“所以......”
范仲淹神情一肅,眼中精光暴斂,一瞬不瞬地盯著唐奕,“所以,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掉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