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得了兩套衣服便立刻向鄭成功借錢,還是承平時一個士卒半年的本色和折色,而且還是沒有克扣過的。陳凱此言既出,雖說也并不多,但卻還是讓鄭成功以及那兩個中年武將聽了個一愣。
“可以。”
鄭成功一口應允了下來,隨即換了個姿勢,將身體重新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繼而面帶不解的問道:“陳先生若是方便,可否告知本伯以用處?”
“不瞞國姓爺,學生曾許諾護送學生來此的那兩位義士以十兩銀子的酬勞,此間既然已經抵達南澳,自當兌現諾言。”
此前許諾林家兄弟的酬勞當然不能因為面試初步成功而遺忘,陳凱理所當然的說出這話,鄭成功也理所當然的表示了肯定,并且對陳凱信守約定的行為表示了贊賞,但是轉瞬之后,卻立刻又提到了另一個看上去讓他頗有些感興趣的話題。
“既然報之以酬勞,陳先生又為何以義士來稱呼那二人?”
鄭成功話音出口,便緊緊的盯住了陳凱的一舉一動。這一次,陳凱也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因為這個問題本就是他沒有想到過的,而且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問題,其實一點兒也不比那些試探來得簡單,便是陳凱也不得不稍加思索,才敢做出回答。
“回國姓爺的話,學生記得,周時,魯國曾有一法,說是魯國人在外為奴,能夠將其贖回者便可以從國庫里報銷贖金。一次,子貢贖人回國,卻不取報效之贖金,圣人聞之,言: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
“陳先生說的可是子貢贖人的典故?”
“國姓爺博學,正是如此。”
肯定了鄭成功的判斷,陳凱繼而說道:“子貢贖人、子路受牛,圣人表達了不同的看法,但核心的思想卻是一致的。同樣的道理,學生以為,信守承諾之人理當得到回報,這并不僅限于個人,更在乎于世道人心。而那兩位義士此前曾相助于學生,如今又不避險阻,護送學生來此,學生許之以酬勞,亦是對其信守然諾的回報,義士二字,自然也是當得的。”
鄭成功的那個問題的核心點在于利義之辯,這是儒家千載以降一直在糾結的問題。陳凱原本是處于職業習慣,本著花花大轎人抬人的心思來不吝美譽,豈料鄭成功借題發揮,他不能因此否定自身,就要有所詮釋。稍加思考之后,陳凱便想起了后世網絡上已然爛大街了的那兩個儒家典故——子貢贖人和子路受牛,正好可以用來為他的行為作出合理的解釋。
陳凱說得清楚,鄭成功亦是點了點頭。然則新的話題尚未展開,那個叫做鄭三的管家卻率先回來復命。
“那陳先生先下去更衣,順便把酬勞給那二位義士送去。若是他們不愿留在島上,也順帶著送他們離島。”
“學生遵命。”
“對了,談了甚久,還忘了問陳先生的表字。”
鄭成功問及表字,陳凱抬起頭來,四目對視,隨即微笑道:“學生表字,竟成。”
“竟成?”
“正是,學生堅信,有志者,事竟成。”
“好,好一個有志者,事竟成!”
鄭成功拊掌而贊,仿佛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中一般。下一刻,陳凱退出了虎節堂,隨那著管家拐了幾拐進到一處小院。
衣衫已經在偏房里準備好了,摸著料子,雖不知其名,但是單憑手感,他已知并非俗品。大海商家庭出身,鄭成功出手闊綽也并非意料之外。倒是陳凱,這一件件穿好卻著實費了些功夫,尤其是那網巾,平日里連帽子都很少戴的他,就更是覺得別扭了。
片刻之后,衣服穿戴完畢,透過銅鏡,陳凱也厚顏無恥了一個翩翩美少年的自詡。重新走出偏房,原本盛放衣服的托盤上已經是林家兄弟幫他拼湊出的那套。管家就在門外候著,一個小廝則雙手捧著另一個托盤,管家揭開了上面的紅布,露出兩枚可愛的銀錠子,當是鄭成功剛剛許諾的那十兩銀子。
“陳先生,這是家主為您準備的。”